阿納又找到了人生的自信,那張笑口不再閉合,看著趙一痕的眼神就像佛前的貢品。


    趙一痕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道:“我要走了,你不送兩壇好酒表示感謝?!”


    阿納的臉似乎並不為所動,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嘿嘿笑道:“酒都是小問題,主要是你得等我把事情解決了才可以!”


    趙一痕想了想,給他解決了最大的心病,自然不會吝嗇酒,但若是等他把景曨的事解決了,那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索性道:“免了,到中原,我請你!”


    阿納笑道:“中原哪裏?”


    這個問題趙一痕沒有想過,思忖了一下,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真的是玩笑道:“看緣分!”


    這是佛道經常說的,三問道長當時說能遇到阿納就看緣分,顯然這個緣分被他遇到,那現在就看這個阿納有沒有緣分了。


    阿納怔怔地看了一眼趙一痕,眼神變了,變得意味深長,道:“緣分未必是有緣有分,看你能否出來了,若是出來,或許我們還可以見上一麵!”


    出來?


    趙一痕完全不知道他再說什麽,也不懂為何這樣說,他伸長了脖子,想問的清楚一些,卻被阿納打斷道:“佛說,不可說!”


    佛道都是這樣,一個天機不可泄露,一個不可說,明明知道,卻又裝神弄鬼!


    趙一痕最討厭這種,但也無可奈何。


    此時已過四更,桌上的油燈還在擺著豆火。


    兩人各自沉默了很久,阿納似乎覺得這件事還是有必要說清楚,便道:“殺不盡天下貪婪,倒不如度化成佛!金盆洗手吧!”


    趙一痕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陷入了沉默,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暗殺任務也越來越難,如不小心被人認出,就會遭到追殺,這是他最不願發生的事。


    雖有退出償命村的心,但在沒有找到血洗蘇家莊的人,他絕不能貿然退出。


    阿納道:“一切皆是空,何必事後徒增煩惱?”


    趙一痕也不懂這句話,事後徒增煩惱,於他而言,是不可能的,目前能讓他牽掛的就隻有三個人,隻要他們安好,一切皆如常。


    他沒有迴答阿納,也沒有迴答自己,問道:“你覺得大同之道,如何?”


    這個問題他曾跟基瓦諾討論過,他想以鐵騎之力,摧毀國與國的壁壘,而建造沒有戰爭的國度。


    但這隻是沒有戰爭,也隻能維係不長的時間,正所謂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終會被瓜分。


    阿納也曾提到過,若是人人都認佛的國度,便是最好的家國,如今又提到這個,令阿納有些不解。


    “四大皆空,本我佛之求!”說道這裏,阿納接著笑道:“這求,便知道意思了!”


    趙一痕點了點頭,這世界上根本就不會有大同之道,不過儒家所想像出來的地方,那種沒有權貴,沒有壓迫,有的隻有共享太平盛世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因為求字,足以說明人心利欲的強大與可怕,連佛都不能感化。


    阿納走了,趙一痕依然坐在桌前沒有動,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這份迷茫,也讓他最終選擇了提前走人。


    第二天,他隻是在屋裏睡了一覺,沒有出去,也沒有淺睡,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狠狠地睡去。


    到大理以來,就沒有一次睡過好覺,每天都在想著計策,每天都在想著如何破局,這樣的日子比他做刺客時還要累。


    從進入大理國邊關開始,與白允相遇,計策盜冰蠶蠱。在苗寨遇文溪鬥聖女,好不容易逃脫,又在景蘭相見,為得箭毒木三次入將軍府,險些被萬箭穿心,險些死在將軍長刀之下,險些被將軍設計殺死。引發戰爭以來,也一直在想著如何鬥基瓦諾,如何收場。


    這一切,都纏繞著他,直到今天才真正結束,往後的日子,興許更難!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手執長劍與陳媛媛廝殺,原因還是殺父之仇,他們鬥了十數年,最終因為兩敗俱傷,才不得不停戰。


    他想到一點,絕不能讓陳媛媛練武,不論出於是自己對她模糊的情愫還是她本身的陰謀,都不能教她武功!


    這場夢,做了很久,也非常的累,睜開眼時,已經快要日落西山。


    他歸心似箭,隨便洗漱一番,就去了妹姬的屋,他得衣物還在她那裏,是她非要拿去洗的。


    有時候,他也想過,有這樣的妻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隻是他沒有帶她走的理由,陳媛媛還在等著他的。


    收拾完衣物時,卻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趙一痕呢?”


    “不知道,今天一早就沒看到他!”


    這是楊婉兒和妹姬的對話。


    趙一痕跳到房梁之上,卻見妹姬帶著端水的小二進來,走到屏風後,倒入了浴桶中。


    她要洗澡!


    趙一痕汗都快流下來了,這自己還怎麽走?


    小二出去了,又繼續打水,妹姬也在收拾自己換洗的衣物,卻發現趙一痕的衣服沒有了。


    她有些驚詫,翻箱倒櫃都沒有找到,最後小二打滿了水,她才放棄找。


    這就耗費了一炷香的功夫,躲在房梁上的趙一痕一動不動,他的耐力很強,做刺客時,在房梁上呆個一天一夜都不會動一下。


    妹姬走到梳妝台上,用水搓了搓臉頰,趙一痕看的仔細,她從臉上撕下來一塊皮,這是易容術!


    趙一痕一直知道她有問題,但因為她給自己暖床,對自己又是無微不至,就沒有拆穿她。


    但當自己親眼所見,還是有些不舒服,而當趙一痕看到鏡中人時,他心中駭然,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鏡子裏的人,是硯秋!


    那個笙緣酒館的老板娘!


    她不在酒館,竟一路跟到了軍隊,到底有何居心?


    而且她可以順利找到自己,並跟自己發生關係,這樣的能耐,別說他自己,就連償命村的人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她如此刻意地找到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麽?


    這讓趙一痕感到了一絲後怕,難道他知道自己中了茅羽曦的情蠱,想殺了自己?


    這完全沒必要,要動手早就動手了。


    難道是為了幫自己完成聖女的任務?


    這也不可能,因為她完全沒必要將自己的身體獻出來!


    難道是她愛上了自己?


    趙一痕覺得自己沒別的特點,就是太受女子歡迎了,像陳媛媛,之前的楊婉兒,還有柳湘君,聖女也能算一個。


    他的想法已經完全偏離了正常人的思維,在通往不要臉的大道上遙遙領先。


    這時,鏡中的人,忽然輕笑了一下,像是對自己的容顏感到頗為滿意。


    其實硯秋也稱得上美,之前她在酒館裏穿著小二的衣服,真看不出什麽驚豔來,而現在看來,穿著華衣,映襯著紅潤的臉蛋,更有種柔情似水的感覺。


    她不及楊婉兒的外表美,也不及柳湘君的心靈美,但卻有些茅羽曦的智慧美。


    她的性格本不溫柔,雖然也算不上狠厲,否則自己也不會想讓她幫忙,她就幫忙了。


    難道從那時,她就喜歡了自己?


    趙一痕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自己並不算很美的臉,覺得一定是自己的氣質能夠吸引女子。


    而接下來的事,便是寬衣入浴桶,趙一痕覺得前些天每天在一起睡覺的女人身體,並沒有什麽看頭,已經也沒有那個心思。


    但聽到硯秋入水的“嘩啦”聲,讓他皺著眉頭撇了過去。


    硯秋是背著他的,趙一痕看著她的背,陷入了無比的憤怒與恨意,也沒忍住發出粗重的唿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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