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就跟那個女的一樣,明明戰利品都被推下懸崖了,它拚命的拉扯我的畫筆,可是我卻不想放棄的以生命跟它搏鬥,我們在拉扯,還在拉扯。」她沙啞的聲音說著有聽沒懂的話。


    「我好像有點印象。」我打開筆電,搜尋了那幾個字果然出現一個影片,是芬蘭的動畫,沒有對白隻有字幕一行行顯示的動畫。


    是一個在懸崖邊不停編織的女人,因為錯過了剪掉毛線的時機,最後編織品全都掉下懸崖,可是她不願放下,拚了老命的更快的編織,最後雖然掉下去卻又爬上來,舍棄了戰利品與頭發的她,才渾然發現一件最簡單的事——放下那些執著,原來很輕鬆。


    看不出來這女孩能理解這動畫呢,而且很有深度。


    「所以,你現在以生命去畫畫值得嗎?很快你也會掉下去喔。」


    「無所謂,掉下去了也無所謂。」她說著,在那幅陽台畫做了最後的點綴後放下畫筆,長時間拿著畫筆的手正顫抖著,指甲部分血液循環不順的發白。


    「因為,我本來就想掉下去,跟著我的畫一起墜落,然後像畢卡索一樣開始真正的發光發熱。」她咧嘴一笑的說。


    「這麽早沒有肉給你吃呢。」


    「不要緊。」她捧起旁邊的巧克力糖罐,一口氣倒了滿嘴,弄得地上都是,「天才隻需要補充糖分就夠。」她亂七八糟的咀嚼幾口吞下後,就像個電力終於消耗殆盡的機器人,直直的倒在沙發上,沒一會就發出規律的唿吸聲。


    為什麽我會有點雞皮疙瘩呢?在她剛剛說著掉下去也無所謂的瞬間,我發現自己好像很震撼。


    看著畫架上那幅仰望著早晨天空的自己,我踏著腳步走到陽台,旭日已經東升,鵝黃的陽光刺眼的閃爍著視覺,我把手放在額頭上擋著陽光,看著一片蔚藍的天空。


    「好像沒那麽煩躁了。」麵對一團淩亂的家,心情竟然很平靜。


    所以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賴冉冉,這名字取的真有意境,真好奇狐狸的本名。」而且他這家夥最好從昨天到現在都沒來半通電話,就不怕我把他妹賣了?


    08


    我決定去梳洗打扮,要我這個幾天沒工作就全身發癢的人休那麽多天太痛苦,除了要跟賴狐狸秋後算帳外,還得快點準備合約。


    我特地選了一套最有氣勢的套裝,出門前像個拳擊選手一樣轉轉脖子,「賴狐狸,你死定了。」


    一早出現在辦公室時,最先受到驚嚇的就是小尹,她簡直就像個放假放的正開心突然看到魔王的臉。


    「悅姊?!」


    「執行長來了嗎?」


    「來、來了……」


    「幫我泡兩杯咖啡去執行長那,還有用最快的時間幫我製做好零的合約,我中午要看到,下午跟張律師連絡要他公證合約內容。然後去跟零連絡約時間,幫他訂好高鐵票之後來跟我報告。」


    「是!」小尹忍不住舉起手敬禮,太多天沒來工作,我突然覺得好幹勁十足。


    最後,我輕輕的打開執行長辦公室的門,很意外的沒看見一大早就在擺爛的他,不……應該說三分鍾前他依然在這裏翹腳看漫畫,現在桌上擺著一本翻到一半的書,跟燃燒快完的菸,卻沒看見他的人。


    「我看你能跑去哪。」我笑嗬嗬的說著,盡量保持著緩慢的腳步開始巡過每一層樓的部門,等我找到頂樓時,就看見他一臉無處可逃的表情。


    「早啊,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上班了呢?哈哈。」


    「賴大執行長,我是好意來提醒您,如果整間公司從明天開始流傳著,你私自藏匿女職員的住處鑰匙,意圖不軌……不知道會不會對您造成困繞呢?」


    「這樣會降低我的身價的,別吧!」


    「當然,是有可異議的空間的,如果您願意交出您的名字的話,我可以保留謠言的流傳。」


    「拜托你不要用這麽謙卑的口氣講這麽嚇人的話好嗎?我知道交給我妹是個錯誤啦,但……你們可以當好朋友啊。」


    「是當免費保母吧?」


    「呃……」我看見他的眼睛望著逃生梯的方向,立刻擋住了他。


    「名字還是名聲?」


    「我可以告你毀謗喔。」


    「我同樣也能告您擅闖私人住宅。」我笑咪咪的說。


    他煩躁的抓了抓頭,最後小聲的說,「嫋嫋。」


    「鳥鳥?那是什麽?」


    「賴嫋嫋啦,炊煙嫋嫋的那個嫋嫋。」


    我終於搜索到他說的那個字,最後咀嚼了一番才說,「你的父母還真是有意境,餘音嫋嫋跟暮雲冉冉,很有深度的名字。」


    「欸?」


    「怎麽了?」


    「你……」


    「我忘了多補一句,但諧音鳥鳥真的有點讓人想笑呢哈哈!」我壞心的最後才補這一槍,看見他的臉當場垮下來就覺得過癮。


    「但真不愧是閱書無數的編輯,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正確的說出我老爸取這兩個名字的意義。」


    「還真的啊?」


    「我老爸是個活在現代裏的古人,最喜歡吟詩作對跟泡茶。」他翻了個白眼的說。


    椅靠著欄杆,身後就是有如懸崖的高度,「冉冉看起來有遺傳到呢,她畫畫到清晨十幾個小時都沒休息,把自己形容成『最後的編織』裏的主角,說想跟著自己的畫作一起墜落。」


    「她這樣說了嗎?」


    「是啊,怎麽了?」我發現他的表情閃過一絲嚴肅。


    「沒事……對了,記得別把我的本名說出去喔。」


    「什麽本名?嫋嫋嗎?你知道私下大家都叫你狐狸嗎?」


    「那你知道大家私下都叫你未來的小姑嗎?」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再過個幾年就會成為三十歲沒結婚的小姑獨處。」


    「去死。」


    我以為我休息的這幾天會有人代替我的工作,但一切都是我想得太天真了,那狐狸很該死的把該開的會該決定的計劃什麽的,全都保留到等我迴來為止。


    所以,一整天下來,我連午餐都沒機會吃的,等到迴神時天色早就變黑,而且辦公室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叩叩。


    累癱的我頸子靠在椅背上時,傳來敲門聲。


    「誰?」我已經累到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我買了很多菜跟肉。」一聽到討厭的聲音我立刻起來。


    「蛤?」


    「依我妹的個性應該還要再睡上一、兩個小時才會起來,所以快點去你家吧。」


    「為什麽?」


    「我難得要展現手藝慰勞辛苦的員工呢。」


    「老娘我一整天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你居然有時間給我去買菜!」


    「哇,小姑生氣了。」


    我抹了把臉,「我如果中風了一定要申請職業傷害。」


    「沒問題,所以快點吧。」他笑得愈輕鬆,我就愈有衝動想要掐死他。


    最後畫麵很詭異的,我們居然一起要迴我家,而且他手上提了兩袋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


    「真的冬天了呢。」他突然的說。


    「嗯。」


    「所以,很快的就會到夏天了吧。」


    「你現在是在裝文青嗎?賴大執行長。」


    「那天你到底想跟那個女人說什麽呢?」他話鋒一轉,轉到了我最不想提到的。


    而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脫口而出,「隻是想說謝謝。」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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