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陳忠正的理解看來,畢竟他與宋軍直接交過手,雖說不上對宋軍的實力知根知底,但至少也能明白宋軍確實有兩把刷子!


    至少,就目前看來,盡管陳忠正在山望城攻城戰上由於自身的原因犯了戰術上的錯誤!可是宋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地能夠突破山橋天險,並且在進入山望城後便迅速且果斷地敢對他的本陣進行突襲!


    這其中除了需要一定的膽識,也需要宋軍之間的相互信任以及相互配合才能做到!


    因為,無論是山望城守軍的奮起,果斷地出城反擊!還是趙平勝軍毫不猶豫地對陳忠正軍的追擊!乃至最後兩軍配合將迴師本陣的援軍阻擋擊潰!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有可能導致宋軍突襲陳忠正本陣遭遇重挫!


    可事實上,宋軍非但沒有受到重挫,反而出色地完成了對陳忠正軍本陣的突襲!這才使得陳忠正不得不在倉促中狼狽逃竄,才有了今日之辱!


    可見,宋軍不僅僅在軍事素質上要強過陳軍,便連各軍之間的信任以及配合,都要強過陳軍數倍!相比之下,陳軍便更像是一盤散沙了……


    很可惜的是,盡管陳忠正將這一切都看得通透,可目前他依舊是無能為力!他隱隱約約也覺得陳政棟也看清了這一點!


    雖說他與陳政棟並不熟識,對他的了解也多是道聽途說來的隻言片語!不過,聽聞關於他的傳言,結合在益乙城中少數的幾次碰麵,他對陳政棟的看法卻有另一番認識!甚至可以說,他看到了同類……


    二人所經曆的遭遇相當類似,這使得陳忠正在看待陳政棟山望城撤軍的看法上,能夠處於更為中立中肯的位置去看待這件事!


    事實上,沒有親身經曆過那樣的戰鬥的人,是永遠也無法理解當時他為何會做出那樣的選擇的!以自己孤陋寡聞的想象便妄自對戰場上奮力殺敵的武將做出可笑的評判,這無疑是相當可笑的!


    沒有錯!身為武家,當以舍身奮戰作為第一準則!可避免一場毫無勝算的敗仗就顯得更加重要了!他們二人當時在山望城,都分別受到了宋軍防無可防避無可避的突襲,倘若不選擇趨吉避兇而莽撞與敵力戰,其結果必然身死當場!


    在那樣的情況下,主將陣亡在以農民兵為主的陳軍之中將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想必稍有常識之人都能夠想象吧?當年“陳政棟”之死所引發的混亂還不足以令世人引以為戒嗎?


    可盡管當年陳政棟最終還是為詭計多端的宋軍所利用,使得其麾下大軍潰不成軍!可陳政棟在如此危急時刻竟還能當機立斷,果斷地去避免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從這點上看,便讓陳忠正感到此人並不簡單!更別說他隨後在河津力促的宋陳和議,最終為陳國換來了多少年的和平!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陳國有今日之強盛,也有陳政棟的一功!


    盡管陳忠正對陳政棟的看法有別於一般其他人,可並不代表陳忠正就認同陳政棟所做的所有的事情!一碼事歸一碼事,就拿這一次的事情來說吧?


    表麵上看來,二人似乎都看清了當下益乙城所麵臨的問題,可二人的做法卻又大相徑庭!陳忠正更趨向於以絕強的實力強製壓迫陳政棟,使益乙城內的陳軍得以重新團結!而陳政棟則正好相反,他考慮的更多的是阻止甚至是排擠陳忠正大軍迴歸,從而保持益乙城內的團結!


    從某個角度上看這個問題,可以說二人的想法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可陳忠正的方略卻無疑更能團結到絕大多數人,這對益乙城無疑是更加有利的!


    也許在麵對其他事情的時候,陳忠正還能從大局上去考慮,盡量退讓避免衝突!可眼下益乙城外的威脅迫在眉睫,為了麾下士兵的性命著想,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退讓的!


    隻要陳政棟敢於在益乙城阻攔陳忠正軍殘部撤迴,甚至是有任何風吹草動要對他們不利,哪怕是到時候真要殺了陳政棟,他也會在事態惡化之前,將此事控製住!


    然而,直到現在,陳政棟似乎還沒有任何的動作!至少,目前還是時不時有數名陳忠正軍的殘部入駐益乙城,並被益乙城方麵妥善安置了!


    這一點,讓陳忠正感到有些欣慰!至少,在國家大義麵前,陳政棟似乎還不至於太過犯渾!倘若一切順利的話,說不準還是可以與陳政棟和平共處的!


    就這樣,陳忠正在益乙城南山的山頂一待就是一個上午,隨著時間的推移,陸續的也漸漸有越來越多的士兵從益乙城以南迴到這城中!到了下午,僅僅入城報到的士卒便已經有近一兩千人!


    陳忠正對這樣的結果似乎有些滿意,依著這趨勢繼續下去,他所掌握的兵力很快便可以恢複到過去的五成左右,不出兩三天,他的實力便將恢複過來!


    可奇怪的是,自進入下午之後,益乙城周遭出現的陳兵便越來越少!過了未時,甚至連個士兵的影子都見不著幾個!陳忠正起初還並未覺得在意,但當他派出的幾路人馬在入夜之前都沒歸城,他便感到事情的不對勁了!


    自山望城一敗,分散在這一帶的士兵至少也有上萬人!怎麽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呢?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則必然說明,此事已然生出變故!不管如何,此事必然要與益乙城城主陳政棟好好商議一番!


    想到這裏,陳忠正盡管十分不情願,可還是連夜進入了城守府,找到了陳政棟!此時,陳政棟也剛剛檢查完益乙城北門的城防迴來,見到一路風塵仆仆的陳忠正也顯然有些意外……


    “忠正大人,這麽晚了還來城守府,不知所為何事?”


    陳政棟的意外顯然不是裝的!他與陳忠正二人的相互厭惡可以說是各自心知肚明的,正常來說若非有什麽逼不得已的事情,陳忠正是不會連夜前來見他的!他的心中也暗自犯了嘀咕,揣摩陳政棟這次過來究竟意欲何為?


    “政棟大人!難道您沒發覺今日迴歸益乙城歸隊的士兵越來越少了?”陳忠正急切地問道。


    “嗯!確實!我在北門確實有發現了這樣的情況,可這事有什麽奇怪的嗎?”陳政棟反問道。


    得到了陳政棟肯定的迴答,陳忠正反而不感到意外!畢竟,此時益乙城進入了緊急備戰狀態,進出益乙城的人,都要經過北門的關卡!倘若陳政棟沒發現這現象,反倒有些可疑!而他此時的反應倒也合理,他並非不知道,而是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麽奇怪的!


    說到這裏,這話便得分兩頭說,此事從陳政棟的主觀意願來分析,他肯定是不願意有太多的陳忠正軍殘部進駐到益乙城的!可是適當的援軍為益乙城的城防錦上添花對於陳政棟卻並非什麽壞事!從這點上看,至少到目前為止,陳政棟與陳忠正的利益還是相符的!


    可盡管如此,對於陳政棟來說,在這益乙城內數量日益增多的陳忠正軍始終是個威脅!從這點上看,陳政棟還是不希望陳忠正軍的士兵一直保持如此之快的速度不斷歸隊!這事兒盡管看起來矛盾,卻也是符合陳政棟的利益!因此,陳政棟即便發現這一現象,卻沒有感到任何奇怪便顯得相當正常!


    如此看來,陳政棟雖說有作案動機,可就從目前為止陳忠正所掌握的信息來看的話,此事確實跟陳政棟沒有任何的關係!至少,到目前為止,對於陳政棟來說,他並沒有必要去做這損人不利己之事……


    想通了這一點,也便意味著陳政棟此時是可以信任的,陳忠正也便可以將自己所想之事告知他!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陳政棟,陳忠正並沒有一個能商量的人!其餘人不是職位達不到這層級,便是謀略達不到陳忠正所需的高度!


    想到這裏,陳忠正雙眼一轉,便繼續對陳政棟說:“從昨日開始到現在,陸續都有士卒迴到這益乙城吧?”


    “嗯!沒錯!”


    “依照在下的觀察,這個人數到今天中午之前,都還是在持續遞增的吧?”


    “沒錯!這又說明了什麽呢?”陳政棟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算已經歸隊的士兵,現在在這城外至少還有上萬的散兵等著迴到益乙城!可此時歸來的士兵卻突然地大規模減少,難道政棟大人不覺得可疑嗎?興許我那一撥還未迴來的部下,已經遭遇到什麽不測了!”


    “這樣呀!忠正大人,會不會是您多慮了呢?會不會是您的部隊在山望城“轉移”得太快,藏得太深,以至於您派出去的人不得不更加深入去遍尋這些失散的士兵呢?”陳政棟略帶戲謔的語氣說道。


    可陳忠正聽了這話似乎卻是笑也笑不出來,惱也惱不起來,而是正色道:“這不可能!難道您忘了我陳國對付逃兵的律法的厲害了嗎?”


    陳忠正所說的律法,指的是陳國的《走卒典刑》中關於逃兵的一係列規定!由於陳國這些年的急劇擴張,使得陳國軍隊中魚龍混雜!特別是那些原本隸屬北方諸國的士兵,原本便不服於母國被陳國所滅!


    因此在後來陳國多番征戰中,出現了諸多來自北方諸國動員而來的逃兵!這些逃兵要是自個兒逃也就罷了,可一個人跑就能帶走十個人,十個人跑就能帶走百人!他們的臨陣脫逃卻直接影響了陳軍作戰的士氣,使得陳軍在往後的不少次戰鬥中都嚴重受挫!


    這便直接影響了陳國當局的諸多決策,使得國主陳國忠相當震怒!活人還能給尿憋死了?偌大的北方諸國都給老子平定了,還收拾不了你幾個逃兵?


    於是,這部刑律便如此應運而生!規定中要求所有北方諸國動員來的士卒無論何種原因,隻要掉隊超過三天,則視作逃兵!而對於北方諸國的人,陳國可絕不手軟!


    隻要被認定為逃兵,直係親屬直接夷滅三族!三代以上的親屬,全部連坐,最輕也是個流放充軍!與逃兵同村的,當地賦稅往後直接就地提高三成!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便是,讓北方諸國的士兵都明白,千萬別當逃兵!萬一誰要當了逃兵,就是整個家族乃至整個村落的罪人!即便是能躲過官府的追緝迴到故地,他們連能投靠的人都沒有!所有能夠讓他們活命的後路全都給他們斷絕了!若是說到當逃兵,恐怕到時候他們會比死還難受!


    因此,陳忠正才敢如此篤定,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必然是遭到了什麽意想不到的意外!因為那些士兵叛逃的幾率極小,山望城距離此地又如此之近,即便是有所延誤幾率也不是很大!


    況且即便有一兩個人真不怕死,又無依無靠地真叛逃或者歸隊有所延誤了,那也必定是極個別的士兵,在如此嚴厲的刑法麵前總不可能還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使得全軍上萬人都跟著受到影響吧?


    陳政棟也是個聰明人,聽了陳忠正的話,自然明白個中道理,立刻反應過來道:“您是說……宋軍有動作了?”


    “沒有錯!敵方此番大捷,在下早料到他們遲早會對益乙城有所動作!隻是沒想到他們竟是不直接對益乙城下手,反倒是對還在野外未歸的士兵動手了!”陳忠正似乎有些意外地說道。


    “可是……倘若真是宋軍作怪的話,那一萬大軍四散在山望城與益乙城一帶的野外,他們是如何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讓一個人都無法從此地逃脫的呢?”陳政棟疑惑地問道。


    “是啊!倘若有人能帶迴消息確認此事,我們也就不用這樣瞎猜了!”陳忠正附和道:“不過,話說迴來!在下此前曾聽聞,宋軍在北齊作戰之事,便曾經在川上城一帶依靠某種方法將南齊聯軍的所有消息一一封鎖,最終導致了南齊聯軍作戰頻頻出錯!如今想來,說不定他們現在就是用著同樣的法子在對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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