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紙婚約,在迴到族地之前,都做不得數。”


    上官明修將手攏在袖中,整個人隨著馬車的行進而輕微晃蕩著,卻從內而外透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心酸:


    “再說這是小夜的選擇,無論是離宗還是姒族,她這一生背負的太多,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和事,我又怎能用婚約將她困在身邊呢?”


    “你!!”


    被這人的消極自棄一梗,蕭白感覺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叫囂著不爽。


    見過孔融讓梨的,可沒見過這麽將自家媳婦拱手讓人的!


    “好好好,喜歡的不敢要,不喜歡的又不想要,這是打算一輩子孤家寡人、得道成仙呢!”


    “那可不見得。”明修忽的嘴角一撇,眼中騰起一抹亮光,在昏暗的車廂內如同灼灼而燒的烈火,吸引著無數的飛蛾前赴後繼。


    “已經找到了兩塊玄鐵卷,最後一塊也有了眉目,不出三年,姒族便會迴歸北溟族地。屆時避世屏一開,就算再是情深義重、再是死去活來,又怎敵得過千年女族的自然法則呢……”


    秦君璃,就像他的祖爺爺秦若陽一般,隻是個進不了北溟陰山的外人罷了。


    而經曆過死劫的姒族人,不可能、也絕不會容忍小夜重蹈澹源族女的覆轍,為了一個外人,棄全族上下於不顧!


    所以啊,不管是愛是恨,是情是仇,你想得到的就盡情去追尋吧。


    一旦迴歸族地,所有的一切便會像那逝去的流水,再也迴不到原來的地方了……


    ------


    容貌瀲灩的女人瞪著上官明修身後的男人,一臉的嫌棄與不悅,讓那人亦不服輸的直直瞪了迴去。


    隻見雲夜嘴角一勾,便毫不留情的嘲諷道:“喲,這不是飛蕭劍蕭大俠嗎?屈尊光臨寒舍,可真是蓬蓽生輝。”


    “得了吧雲夜!不就是在無念山多說了一句話嗎,至於那麽小心眼記仇記到現在?”


    蕭白腳下一動,便尋了個離她最遠的凳子坐著。


    屁股上的隱隱作痛還提醒著被紮了一刀的事實,可這個女人竟然因為自己同那老頭子的一句話,就擺個臭臉直到現在。


    難道是恢複了女兒身,連性子也變得陰陽怪氣起來了嗎?!


    秦君璃站在門外,剛想推門而入,聽見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推門的手便下意識的頓了頓。


    屋內的女人恨恨的咬了牙,從牙縫中蹦出陰沉瘮人的冷笑:“一句話?!因為你的一句話被關了大半個月,蕭白,你說這口氣,本宗主到底該不該咽下去呢……”


    “喂喂喂,別賴我,我可是實話實說,是那個叫明聿的老頭子怕你扔下離宗不管,才用什麽宗規律法懲戒你的,你別想算在我頭上!”


    蕭白驀然拔高了音量,從凳子上一跳而起,迅速撇清責任。


    當初他確實是閑著沒事才同這家夥一起迴了無念山,可誰知自己不過說了句“你家宗主不守婦德,亂搞男女關係”,便讓那位執律閣的閣主瞬間變了臉,死活拘著雲夜在山上呆了一個多月,連帶自己也被轟出了離宗。


    不過是說了句大實話,他們宗主自己到處惹桃花,為何又要遷怒到自己身上?!


    明修見兩人一見麵就掐了起來,搖著頭無可奈何的揉了揉腦袋。


    蕭白行事著實是亂七八糟、太不著調。


    就算離宗是江湖門派,被明聿那樣古板守舊的人聽見這樣一句話,可不得急的跳了腳、連忙將人拘在離心苑內,生怕小夜惹出什麽禍害離宗聲譽的大亂。


    何況明熾宗主故去後,這位執律閣的師兄越發嚴厲,對宗內弟子也是不一般的苛刻。


    小夜能這麽快從他手上找到機會脫身,恐怕費了不少功夫,也難怪一見到蕭白就沒個好臉色,一副恨不得將人掐死的模樣。


    雲夜氣的一句話都不想說,偏偏蕭白又不懂得察言觀色,換了個地方繼續將自己塞進椅子裏,沒事找事的挑開了話題:


    “再說我哪句說錯了,你和修哥的婚約本就用了六道天血加持,哪怕迴不到北溟族地,也不是輕而易舉能解的。”


    婚約?北溟族地?六道天血?


    在門外背手而立的男人聞言心中一抽,像是千百斤重的巨石壓頂而至,不給人一絲喘息反應的空間。


    明修沒有內力,自然察覺不出門外有人,而雲夜被蕭白氣的發了昏,竟也一時大意,忘記那位小心眼的殿下還住在金家的後院裏。


    “明知身為族女不能與外人通婚,你為何又要同那秦君璃糾纏不清?這樣任性絕情,雲夜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修哥的感受,又讓費勁心機替你隱瞞的雲非如何自處?!”


    “蕭白,閉嘴!”


    見蕭白越說越過,上官明修眉頭一蹙,眼神瞬間變得冷冽如刀,沉著臉開口嗬斥。


    他沒有去看站在另外一邊的女人。就算不看,也知道那人定是怒不可遏的。


    任性絕情——這樣的話能夠用在任何人的身上,卻唯獨不能用在離宗的宗主、姒族的族女雲夜身上。


    一個為了姒族顛沛流離、靠著隱藏身份才能在世間立足,又傾盡年華用了將近十年時間一點一點找齊族人、找到族地的女人,誰有那樣的權利指責她質問她?


    更何況蕭白隻是一個外人,知道姒族這麽多秘密並不代表他能夠指手畫腳、以長者的姿態對雲夜訓誡責備。


    “修哥!!!”


    察覺到了明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冷意,蕭白便知道自己逾越了。


    可又偏偏氣不過,抬手一揮,半道劍氣劃過,堪堪將身邊古色古香的雕花茶案從中劈成了兩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你就護著她吧!改日等長老婆婆們發現,鬧得一發不可收拾要給她灌忘憂水時,看你還攔不攔的住!!”


    蕭白恨鐵不成鋼的摔了劍,又踹的桌椅晃蕩,這才在兩人慘白陰沉的臉色中憤憤竄上牆頭,往外一跳,消失在了漸暗的天色裏。


    屋內兩人靜默著不說話,屋外那人也藏在廊柱的暗影裏一動不動。


    黑暗侵襲而至。


    微涼的晚風掠過秦君璃的眉眼,竟讓那雙如海似夜的瞳眸也失了溫度,變成一片漫漫無際的荒蕪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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