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夜接過沉語遞來的連帽大氅,遮住那張“見不得人”的臉,蹲在角落裏百無聊賴的看秦君璃處理滇雲鬼陣的後事。


    伏誅升天陣已破,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剩下的不過是收拾殘局的瑣碎小事,實在用不著她留下來惹人側目。


    尤其眼下這位雲大宗主還頂著“封家二公子”的身份,一旦被人發現攪和進了昌裕王府與靖陽王羿王之間,免不得當作削權打壓的把柄,用來詬病正直強勢的右相封明澤。


    如果真的這樣,那就不是一句“初來乍到,不諳世事”能夠解釋得了的了。


    雲非受的傷不輕,被雲夜下令給綁了迴去,所以眼下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麽,一時也無人揣摩的透。


    “怎麽樣?”


    秦君璃正抬著頭,盯著那方娶巫照壁,見手下已經探完秦翎的傷勢站起身,轉過頭語意冷淡的問道。


    “不行了,本來就失血過多,又撞斷了脊柱,估摸著迴天乏力。”


    單嶽跟隨秦君璃多年,近日才被調入京中。一來便遇上了滇雲鬼陣這等神乎其神的東西,自是極其仔細,不敢大意。


    但對京中人事不熟,他隻知這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那個手握四十萬青威兵權的昌裕王獨子,更多的來龍去脈與彎彎繞繞,則是一知半解、不甚清楚。


    所以單嶽並不做他想,直接有什麽就說了什麽:“如果想活命,恐怕得忘憂穀的布衣先生出手。但即使能夠保住性命,日後也很難醒過來。”


    背手站在一旁的靖陽王殿下這才蹙著眉,看向地上一團血汙的陰影——


    失去陣氣保護的秦翎宛若一具破碎的人偶,被隨意丟棄在了滿是泥塵的廢墟裏。


    身上的傷口不再向外滲血,然而那件赭紅色的外衣卻早已被液體浸透,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甜膩味道。


    為什麽…你為了什麽執著於此?


    又是什麽東西讓你不惜一切也要得到?


    “那人呢?”


    一身冷肅的秦君璃忽然開了口,讓單嶽一愣。


    忽然又反應過來自家殿下說的是昌裕王秦成暉,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迴答道。


    “在主院,大理寺範大人派人去請過,可昌裕王說教子無方,請兩位殿下依律而行。”


    依律而行!好一個依律而行!!


    秦君璃的眼中忽就騰起一股無名火,灼熱的像那墜魂台上的“戾氣”,似要將一切燒成灰燼。


    可當角落裹著大氅的黑影闖入視線時,那簇火苗卻又像遇上了千年冰川,瞬間便被凍滅偃息了下去,隻剩一縷煙氣若隱若現,飄蕩著在寒夜中消匿了蹤跡。


    “罷了!你安排一下,從玄麟衛中挑幾個好手,去請布衣先生出穀。”


    秦君璃頓了頓,眸色漸深。


    一晌之後卻最終吐出這樣一句話,讓單嶽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向他。


    布衣先生!!忘憂穀的穀主布衣先生!!


    自家主子為了這個罪惡滔天、鬧得滿城風雨的昌裕王世子,為了這個幾乎迴天乏力、再也醒不過來的兇手,竟然真的要動用忘憂穀的布衣先生?!


    這秦翎……到底是何德何能!!


    想要開口確認,可眼前的主子已經轉身離去,單嶽隻好撓了撓頭,將內心的驚詫不解堪堪壓下,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昌裕王府,前去安排。


    -----------


    一刻,兩刻。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飛雪簌簌而落,由開始稀稀拉拉的兩三片逐漸越下越大,在雲夜抵不住困意、蹲在牆角淺淺睡去時,終於在墨色的大氅上鋪了厚厚一層,將她與這寧居的殘垣斷壁融為一體,堪堪叫人分不清哪裏是物,哪裏是人。


    “哎呦!”


    一聲淺唿,輕的如同落雪聲,瞬間便被淹沒在了昌裕王府的嘈雜中。


    原來是牆角那人毫無意識的一個點頭,控住不住平衡,前傾著就朝雪地上栽去。


    兩天兩夜沒合眼、又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困累交加之下卻莫名其妙的被人冷落無視,蹲在一旁的雲夜憋屈至極,懶的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隻是將保暖的大氅裹了裹,便就著撲地的姿勢,趴在了雪堆裏。


    睜開了一條縫的眼睛緩緩合上,看這架勢,似乎是打算就這麽睡過去,讓不遠處的男人眯了眯眼,又氣又笑,無可奈何到了極點。


    腳下一動,掠向那無人靠近的角落,秦君璃從雪地裏撈起人、扛上肩,一個提氣就消失在了原地,不動聲響的朝外奔去。


    一陣翻天覆地的眩暈感傳來,睡的迷糊糊的雲夜猛的一震,意識到有人靠近了。


    可當那熟悉的氣息沁入心肺時,又轉瞬卸了戒備,將自己軟趴趴的掛在了男人的身上。


    “雲宗主真是好本事,不知道的還以為靖陽王府怎麽苛待你了,在雪地裏都能睡著。”


    語氣冰冷生硬,但至少不是先前的不言不語不理不睬,讓雲夜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


    “殿下忙完了?”


    “還要一會。”


    “那怎得有空搭理不辭辛苦、兢兢業業一晚上的本宗主我了?”


    秦君璃扛著雲夜,也不走正門,三兩下翻過昌裕王府的院牆,鑽進了停在後巷的馬車。


    聽見這個女人顯而易見的抱怨,氣的咬牙切齒,臉色一板,就“砰”的一聲將人扔在馬車裏的軟墊之上。


    “喂喂喂,今夜本宗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殿下怎能翻臉不認……”


    雲夜沒料到他說翻臉就翻臉,揉著腰就要爬起來,卻在黑暗中看見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壓了下來。


    本就沒有設防,想要在一瞬提氣躲開也不現實,背靠軟墊的女人隻能這麽仰麵朝上,被人壓了個正著。


    手腕一翻,雲夜不高興的眯了眯眼,甚至做好了與這位殿下在馬車裏“較量”的準備。


    可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卻不再動作,隻是將頭輕輕的埋了下來,透過靜謐的黑暗,散發出一種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悲傷氣息。


    “秦君璃,你……”


    瞳眸中的波光閃了閃,雲夜氣勁一鬆,將手又緩緩放了下來。


    不對勁……這樣的秦君璃太不對勁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這人呈現出如此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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