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手了?”


    “成了。”何昭一迴到落雨院,便見羿王殿下站在廊下,背手而立。盯著院中落雪,神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說實在的,今夜的這一出,著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何昭沒想到自家主子會這麽簡單粗暴,直接對宮中的如貴人下了手。


    然而不可否認,在剛出了十七皇子這事的當頭,借著“東風”,禍水東引,確實巧妙至極。


    恐怕沒有一個人能想到,在背後乘亂下手的竟是何家的這位羿王殿下!


    隻是一屍兩命,太過殘忍了些。


    但何家的那些老頭子,竟然在暗地裏謀劃著想要踢掉自家主子,扶持如貴人肚子中還沒出世的小皇子登上皇位,成為傀儡,為膠東何氏牟利。


    且不說還在別人肚子裏,就算能生的下來,一個嗷嗷待哺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嬰兒,又怎能如他們所願,活到坐上皇位的那一天?!


    與其讓那幾個在何家胡亂攛掇蹦躂,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徹底絕了他們的念頭。


    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就算惹了他們的懷疑猜忌,又有何妨?


    一來沒有證據,二來牽扯到十七皇子的死,何家那些心懷叵測、居心不良的老頭子們,誰又敢出來說道,將何家目前贏麵最大的希望往火坑裏推?!


    “嗯。甚好。”點了點頭,秦君逸依舊麵色淡淡,沒什麽表情。


    隻是曾經常常含在嘴角的那抹淺笑也消失殆盡,隻剩下一身的冰涼冷意,讓何昭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心酸悲涼——


    又不是沒有情感的冷血動物,對自家兄弟下手,誰能真正做到無動於衷?!


    何昭沒有說話、也沒有走開。


    隻是陪著他,靜靜的看落雪紛飛,看這世間萬物,一點一點,掩於滿目的荒白……


    這白雪茫茫的道路啊,不分東西,無窮無盡,不就像是世人的命運嗎——誰又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在何方?


    “柳先生那邊怎麽樣?”


    兩人站了一會,待風雪漸弱,秦君逸忽然又開了口。問的是柳東川。


    羿王府中幕僚多是中庸出身,識進退、善謀略、循陰陽,卻甚少有人了解星門陣法。就更別說“伏誅升天”這種上宮十二星陣中的高深大成之物了。


    因此秦君逸隻能將希望寄予柳東川——這位見多識廣的天機府府主弟子。


    伏誅之下,祭生魂、祀鬼道,陣成通天,可循所願。


    他秦君逸倒不相信一個覆滅古國的鬼陣,真能通什麽天、循什麽願。


    怕隻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好的一個梁京都城,先有玲瓏之案未破,後又要被秦翎攪和的天翻地覆,為了勞什子“祭陣生魂”,亂行殺孽,鬧的一城百姓人心惶惶、起居不安。


    柳東川自昨日拿了寧居陣勢圖與玉雕籠球,匆匆迴到芳華院後,便再未離開院門一步,如今算來已有一日半。


    說是要根據六根引魂柱的排列,結合星宿星盤,推演秦翎啟動“伏誅升天陣”的時間,但據何昭所言,似乎並不順利。


    “一刻鍾前,柳先生遣人來傳了話。他也未曾試過這等推演之法,啟陣時辰還需再推敲推敲,倒是那玉雕籠球中的東西有了些許眉目。”


    說著遞上一張紙。


    上麵是柳東川纖細淩厲的筆跡,工工整整寫了一些秦君逸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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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


    站在廊下的那人皺著眉頭一眼掃過,複又遞還給了何昭:“遣人去查查。”


    “是。”得了命令,顧不得有傷在身,何昭連忙急步朝外院行去。


    -----


    正月初六,雨雪紛飛。


    昌裕王世子秦翎會友京郊觀遠台,以茶做酒,暢談半日,盡興而歸。於內城同興樓偶遇寧國公世子韓軒、孝安小侯爺喬紹,論酒賦詩,子時方散。


    經查,世子秦翎所會之友乃遊方散人胡不歸。


    此人自北地雲遊而下,途徑國都梁京,去往幽涼南地。一路觀山水、體民俗,不涉仇怨,不問政事,一心致力於名川經注,並無可疑之處。


    而申時三刻,韓軒、喬紹訪友歸府,途徑朱雀主街,逢世子秦翎尋酒獨酌,故興起共飲。至酣暢處,醺然而歸。


    關於秦翎的消息在初七寅時未過,便分成了兩份。一份送入了羿王府的落雨院,一份至靖陽王府管家沉言手中。


    雲夜坐在秦君璃的書房,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拭掉眼角的淚花,撐著腦袋,看著那個男人盯著這份消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三遍。


    昨夜因了川中浮音樓的事,思慮了大半夜。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著,又被人挖了起來,坐在這裏陪他盯著那張白紙黑字發呆,雲夜的臉上實在是擠不出一絲的笑容。


    “你的那位堂兄要動手了嗎?”


    沒好氣的哼哼了一句,蜷在軟榻上的女人瞟了眼窗外未明的天色,將熱氣騰騰的炭盆朝自己身邊拖了拖。


    “不見得。”


    坐在桌案前的那人連頭也沒抬,又從桌案上抽出另外一封信,一目掃過。


    信紙的紋路有些奇怪,不是執書閣的消息,更不可能是那個背他而去的燕雀樓。


    “那是羿王要對你那位堂兄下手了嗎?”


    眼角微垂,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聲音中也帶上了一絲慵懶的味道。


    “暫時不會,沒有證據,更沒有下手的借口。”


    那個男人提筆在信上匆匆寫下什麽,想了想,又加了幾個字。


    “那請問殿下,為什麽本宗主要坐在這裏陪你處理公務?!”


    秦君璃將信紙裝入信封,雲夜終於看清了微黃封皮上一個篆書的“禁“字,氣不打一處來,連帶著聲音也拔高了幾度。


    “隻是一些急事,馬上就好。”


    秦君璃難得放低了姿態,聲音溫溫淡淡,有種說不出的柔和。


    軟榻上的女人眯了眯眼,一副不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但讓他抬起頭,朝著雲夜所在的方向,幽幽一笑。


    “哼!”


    被他那溫柔繾綣的笑意驚的心中一顫,雲夜“咚”的一下就從軟榻上一蹦而起,套上鞋子,甩了衣袖就要往外走。


    眼見她已經抬腳踏出了書房門,剛剛放下筆的男人連忙扯了手邊的大氅,腳下生風,瞬間從後麵一躍追上。


    “送到禁衛軍吳帆手上。”沉語剛從後院繞過來,還未走到門口,便見一封信迎麵飛了過來。


    手忙腳亂的接了住,剛才出聲發話的自家主子已經攬著什麽東西飄上牆頭,消失在了濯青院的院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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