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璃何嚐聽不出安王話裏的攛掇之意。


    小慧有餘、大智不足。


    自己的這位皇弟莫不是指望仗著這點小聰明,就能夠從昌裕王手中尋到破綻,一舉拿下四十萬青威兵權吧?


    那倒真不怪秦君逸挑他出來趟這昌裕王府的雷了……


    想著勾了嘴角露出高深莫測的一笑。


    雖然隻是一個笑,卻叫麵前的秦君琪渾身一震,心中浮起些許不好的預感。


    然而他的小算盤早就打了一遍又一遍,任憑那寒風又起,像刀子般刮的人臉頰生疼,依舊咬了咬牙,轉過臉來對曹千訓故作無奈的歎道:


    “反正安王府也無甚損失,如果大家看在昌裕王的麵子上,不欲計較,本王也可息事寧人,就此打道迴府。”


    說著真的拂袖轉身,召喚了安王府的眾侍衛,就要往城北的方向行去。


    “安王殿下且慢!!殿下府中沒有大礙,可那匪徒心狠手辣,一箭射入我敬忠侯府,導致家父重傷昏迷,這樣的暴行,怎可姑息?!”


    眼見同一陣營的安王要走,曹小侯爺有些著急,說著往前跨了一步,揚聲道:


    “就算是昌裕王又怎樣,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兇手隱入他府中,難道就這樣做個縮頭烏龜,任人搓圓揉扁?!”


    楚仲德略略迴了氣,也拄著那柄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寶劍,在一旁痛心疾首的捶胸頓足。


    “曹小侯爺說的何嚐不是!老夫一輩子兢兢業業,自詡遵紀守法,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從容遭人毒手,屍骨未寒,可這幫匪徒竟是又潛入我家中,羞辱女眷,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老夫嗎?!”


    “楚大人,你冷靜些,這……”黃元甫想說些什麽,卻被楚仲德長劍一揮,打了斷。


    隻見他握著劍,顫巍巍的指著昌裕王府的大門,怒吼道:


    “這昌裕王不給一個說法,老夫大不了拚上這條命,今天就一頭撞死在這石獅上,看他還有什麽顏麵做這南秦一品功臣、拿什麽去同正德殿上的皇帝陛下交待!!”


    說著竟真的撩了衣擺,將長劍一扔,要朝那夜色火光中的威武石獅撞去。


    秦君璃皺了皺眉,不耐的對吳帆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名禁衛軍的將這位尚書大人攔了住。


    開什麽玩笑,堂堂的禮部尚書,要是真的當著禁衛軍的麵,撞死在昌裕王府的門口,明日禦史中丞彈劾的奏折上,可是非要加上他秦君璃的名字不可。


    羞辱女眷?也不知那羿王府暗地裏到底遣人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竟將楚仲德逼到這樣的絕地。


    “聽聞有人盜了楚小姐的肚兜……”


    見靖陽王一臉的疑惑,吳帆隻好壓低了聲音在邊上解釋。這些人偷誰的不好,偏偏偷的是未及笄的楚小姐,可不讓剛剛喪子的楚大人魔怔了起來!


    嗬。肚兜……秦君璃心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羿王自持皇室嫡子的身份,雖精於算計,卻不會為難女子。如此毀人名節、誤人終身的事情,他不會做、也不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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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知是他府中哪位謀士出的主意,是刁鑽無恥了些,效果卻是出奇的好——堪堪讓這楚仲德成為一把避無可避的利劍,直直的插入堅不可摧的昌裕王府……


    吱——


    鉸鏈摩擦轉動,發出沉悶的低響。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昌裕王府的大門在楚仲德一番要死要活的威逼之下,終是緩緩的打了開。


    隻是地獄之門打開,牛鬼蛇神盡出,那些“尋求真相”的人們,又有幾人能得到內心的所期所望呢?


    ----


    不怒而威,形容的便是這樣的人吧……


    四十出頭的年紀,兩鬢竟已斑白如霜。麵容冷肅、不苟言笑,卻是能從眼神中看出年輕時的睿智與犀利,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滄桑。


    很難想象,母族不顯的秦成曄,二十多年前是怎樣僅憑一人之力,從穎王、宣王的虎狼環伺中一舉拿下四十萬的青威兵權,成為南秦上下最不可忽視的存在。


    然而當年的這位昌裕王,年紀輕輕、大權在握,卻看透一切。


    在滿朝文武的驚詫與不解中,他放棄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權力之位,心甘情願做了崇政帝掃除障礙、一登大統的助力。又在功成名就後急流勇退,不顯山水、不問政事。


    淡泊朝政二十年,閉門謝客一謝也是二十年。


    這位有著從龍之功的親王,在二十年間幾乎未曾走出過自己的王府半步。


    後起之人不知當年的那段曆史,前朝大臣也在一輪又一輪的血雨腥風中或死或退。


    莫說南秦的十州百城,就是這梁京國都,又有多少人記得鎮國大將秦成曄,手握重劍,隻身帶著三萬人從人間煉獄的赤東河一路斬殺叛軍、馳援京中的殺伐屠戮之勢?


    而今,他們看到的隻是一個掛著親王頭銜、年過半百的老人,穿著普通的素布外裳,站在昌裕王府的台階上,不懼寒風、不畏人勢,居高臨下,藐視著芸芸眾生。


    剛才還義憤填膺、恨不得殺入王府的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昌裕王的眼神隻是波瀾不驚的從安王、曹千訓、楚仲德,甚至是黃元甫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秦君璃的身上。


    然而也不過停留了一瞬,便又收了迴去,拂袖冷斥道:“你們也是厲害,敢在本王的府前肆意作亂。”


    無關身份、無關地位,叫人真正說不出話來的是那駭人的氣勢——一個眼神,一句話,便如暴風雨前的低壓,洶湧而出,直讓人喘不過氣。


    “你……”楚仲德身子一動剛想開口,卻被黃元甫一把扯住,往人後拖。


    旁人不敢說話,隻有安王見狀,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


    這位成曄皇叔他是第一次見,確實是有千軍之中提劍策馬的殺伐之氣。


    然二十年俱往,良劍束閣、殘韁伏櫪,再怎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也是前朝舊浪,早就被拍打在了曆史的河灘之上。


    這南秦皇朝新一輪的權利更替,乃是後起之輩施展所長的舞台。他不過行將就木的一方親王,又能仗著手中兵權,掀起多大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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