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興宮,麩欒殿。


    戌時未過,酒意正酣。


    今年的除夕宮宴,明妃安分了許多。約莫也是意識到魏家如今形勢不妙,不敢再恃寵而驕,而是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的僵硬而又別扭。


    可若隻是這麽安分守己、審時度勢,明妃就不會是那個寵冠六宮,但叫三千後宮女子恨的牙癢癢的明妃了!


    端著一杯水酒,年近四十、保養的如同三十不到的魏語嫣,扭著纖纖細腰,風情萬種的站起身來,走到崇政帝的身邊緩緩跪坐而下。


    有宮婢察言觀色,立馬遞上裝著瓊漿玉液的玉壺。明妃執了過,淅淅瀝瀝的替那位九五之尊倒了小半杯。


    “除夕佳節,普天同慶,可陛下今日都未曾與臣妾喝上一杯呢~”


    似怨似抑、似嗔似顛,百種風情流轉於一目間,但讓上席的那位目光閃了閃,冷漠疏離的臉色略緩了幾分。


    話語間,纖纖玉手執起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酒杯,一時間竟不知是人如玉還是玉似人,就這樣往崇政帝身前輕輕一送。


    崇政帝想到前些日子她在禦書房鬧的那一出,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手上借勢一揮。


    不知是美人兒握的不牢,還是皇帝的力道太大,那五分滿的酒杯竟然從明妃手中飛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挺翹圓潤的胸脯上,堪堪為玉色的衣衫留下濕濡的痕跡。


    “呀!”


    不大不小的一聲驚唿,明妃連忙側過身,捂住那因被浸濕而顯得有些透明的宮裝。


    複又微微抬起頭,鳳眼含淚、憋屈隱忍的看向身側執掌著天下生殺大權的那個男人。明明未說一字,卻是欲語還休,有種數不盡的哀愁幽怨。


    對上明妃的那雙淚眼,崇政帝瞳孔劇縮,猛的一震,似乎又看到了有著一模一樣眼睛的那個人。


    當年被迫離開故土、遠赴他鄉,最後的迴眸一笑,也是這般哀怨與惆悵。


    如若沒有這天下江山、沒有那家國道義,她是否也能像這後宮裏的女人一樣,一直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嗎?


    “你……”崇政帝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晦澀的光,忽然之間就沒了先前的不近人情與冷漠威嚴,竟是放下身段,關切的問道:“愛妃…可有傷到哪裏?”


    皇帝給了台階,明妃哪裏敢拿喬。心中暗喜,連忙遮著胸口垂了眼簾,“溫柔賢淑”的答道:“都是臣妾不小心,衝撞了陛下,還望陛下責罰。”


    說著軟了身子,作勢就要拜下去,麵前的男人連忙伸手緩緩一擋。


    “得了,一點小事,什麽罰不罰的!這都濕了吧,先去後殿換身衣服,迴來再陪朕說說話。”


    見崇政帝已經鬆了口,達到目的明妃乖乖巧巧的應了“是”,在宮婢的攙扶下站起身。卻借著轉身的空隙,趾高氣揚的瞥了另一側的何皇後一眼。


    奈何皇後早就看夠了她這一套,麵對顯而易見的挑釁,莫說生氣,臉上那副端莊的笑連動都未動半分。


    對手的無動於衷,堪堪讓魏語嫣失了得寵後的愉悅。暗罵了幾句,便掐著帕子隨宮婢去了後殿。


    皇帝的動向一直是這重興宮內眾人關注的焦點,尤其又是這等派係鬥爭愈演愈烈的多事之秋。這位陛下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背後代表著的都是未來的恩寵興衰、大權何落。


    眼見崇政帝這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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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疾言厲色、又是關愛示寵,席下數派酸甜苦澀各有體會。隻是等著看魏氏落敗、平王失勢的一些人,免不得又要失落幾分。


    轉觀幾位明爭暗鬥的秦氏皇子。


    平王與平王妃齊案而坐,低頭淺酌,不知在笑談著什麽,一副夫妻琴瑟和諧的樣子。但就算平王妃的妝容再過精致,也掩飾不住眼角的那絲落寞與哀怨。


    秦君瀚花名在外,如此一改常態,想也知道他不過是做給崇政帝看,好借此挽救魏家岌岌可危的形象與形勢罷了。


    有沒有用且是另說,卻叫有心人看出了魏氏一族的黔驢技窮與垂死掙紮。


    而另外一位取代平王、在短短的一年間就變得炙手可熱的皇子,正端著酒杯湊近唇邊,勾著嘴角笑看著宮殿中央的歌舞翩翩。


    秦君璃的從容淡定,讓那些擅長察言觀色的文人政客紛紛皺了眉,感歎起這位殿下的深不可測來。


    八年前白氏覆滅,柔妃自那之後深居宮中、不聞世事。


    可在這等母族落敗、遠離皇權的情況下,靖陽王秦君璃一迴來,便讓朝堂眾人有些刮目相看。


    雖然沒有刻意為之,但接連被皇帝委以重任——巡視江南,監軍西北,甚至在闕穀關力退齊國三十萬大軍後,出人意料的攬得禁軍統領之職,率軍十萬、管轄京中戍衛。


    官職不高,其中代表的意義,卻讓這一年都過的甚是壓抑的京中百官,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與這位殿下形成天壤之別的便是一側的越王秦君遠。


    自幼越王殿下便是存在感極弱,甚至不比那位一母同胞的靜怡公主。


    因娘胎帶出的毛病,心室不全,經不起勞累,這位殿下出宮建府之後便搏了個司天監的閑差。無人管束,不涉權政、不涉黨派,過的比任何人都逍遙自在。


    如今宴席過了大半,越王也不知去了何處,八成又是去了後殿歇息,可偌大的麩欒殿中,除了隨侍的宮婢,卻再也驚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那位端了酒杯隨著外祖父郢國公與群臣笑談政史的安王,卻又大不相同。


    安王年紀小,但佟家與熙妃似乎想法頗多。


    佟家這些時日雖然沒有掀起什麽大的風浪,卻暗地小動作不斷。籠絡朝臣、擴大勢力,一度連崇政帝都有所耳聞。


    佟、魏兩家因了關山屠案之事,鬧得水火不容。本該收斂鋒芒、韜光養晦,可佟家卻偏偏這個時候將自己推上風口浪尖,甚至一度在某些場合公開與何家叫板。


    不知是想借勢而為,還是太有底氣,總之這等偏執的作態,但叫朝中見多了風浪的老臣,堪堪送上一個大寫的“幼稚”。


    佟家再怎麽蹦躂,始終入不了那位羿王殿下的眼。


    堂堂的皇室嫡子,論才華、論心智、論權謀、論家世,都甩了安王幾條街遠,又怎會真的將這等跳梁小醜放在眼中?!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讚的是父慈子孝、家宅和樂,揚的是朝政清明、兵強馬壯,頌的是盛世繁華、天下太平。


    這宮宴上的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張叫做虛偽的麵具,編織著最為絢麗的謊言,成就著一場叫做“粉飾太平”的戲碼。


    可東南方的一聲巨響,衝天的火光伴著黑霧彌漫而起,但叫這場尚未收尾的戲生生碎裂了開,再也迴不到原先的“其樂融融”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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