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除夕前的最後一天。


    風雪稍霽。因著昨日一場大雪,南秦的都城梁京,被掩在一層厚厚的素白之下。


    皚皚的白雪覆於宮牆,掩於城碟,像是上天賜下的厚禮,用來遮掩這梁京城三百年來的欲望之腥、權利之臭,與期期艾艾、永無終日的悔恨衰抑。


    天剛剛亮,這等大冬天街上也沒有什麽人。下京幾處不起眼的門扉被推了動,或入或出,來人去客行色匆匆,臉上皆是一派謹慎與鄭重。


    雲雪剛剛推開房門,便見雲酉腳下生風的進了院,直奔而來。


    “出了什麽事?”


    如今形勢趨緊,雲雪無論呆在靖陽王府還封家都不甚合適,這才選擇在下京執玉閣的產業中落腳。


    雲酉是執武閣弟,月前被宗主派來助他行事。性沉穩,待人溫和,雲雪不曾見他這般嚴正以待,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連忙皺著眉問道。


    “宗主令!”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雲雪大驚失色,連忙麵色一沉,接過雲酉手中朱紅色的牛皮箋紙。


    宗主令——離宗宗主發出的最為正式的命令,加蓋宗主的令信,以書麵方式傳遞於四閣閣主之手。全宗上下,見令即行,若有違者,雲影衛可依律逐殺之。


    由於宗主令的效力,曆屆離宗宗主都謹慎為之,像是上任的明熾宗主,終其一生,發出的宗主令不過十數。


    離宗弟對“宗主令”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雲夜宗主接任離宗之後,但凡大決策,適時合度;處事用人,威而不戾。一年以來,離宗諸事順宜,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發出了宗主令!


    “怎麽迴事,宗主人在哪裏?怎麽這個時候發宗主令?!”


    雲雪一邊著,一邊拆封火漆,以最快的速度將令紙展了開來,一眼掃過,瞳孔劇縮。


    宗主這是……


    雲夜宗主令:


    敕令全宗上下,除執玉閣外,內宗弟一律終止手中任務,即刻歸山,等待調令。


    “宗主還有口信,讓雲雪師弟去一趟京外,師弟知道他的落腳點。”


    京外?雲雪一愣,京外的話……莫不是雲非提溜著自己去過一次的那個寺廟?


    轉身入屋尋了件大氅,不等雲酉反應,那個被雲夜宗主看中管理執書上下的少年便匆匆朝外行去。


    寒風刮過,卷起滿地的落雪,恍若那瑩白,又漫漫的下了起來……


    ------


    “都發出去了?”裹著厚厚的衣裳,蹲在火盆邊,眼見那額上已經滲出了些許汗意,雲夜才接過雲非新熬的藥湯,咕嘟嘟的一口灌了下去,撇了撇嘴,問道。


    “發了,可……”接過藥碗,雲非有些欲言又止。


    自家宗主睡了不過一個時辰,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發宗主令,讓雲非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連忙照著吩咐將令信悉數發了出去。


    剛重新熬了藥湯迴來,便見她蹲在火盆邊發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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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通知明石,讓雲諸、雲涯、雲恩即刻啟程,務必除夕夜前趕到京城。”不理會雲非的語言又止,蹲在火盆邊的女人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繼續道。


    雲非一驚,不敢大意,連忙記住,卻皺了皺眉,“是不是有些太趕了,無念山不近,大雪又封了路……”


    “另外讓明聿遣雲喬那隻雲隱衛過來,”擦完了汗,將手又縮迴衣袖中,雲夜自顧自的道:“算了,還是讓明修那邊的雲澈過來吧,雲喬太過優柔寡斷,著實不太好……”


    立在一旁的雲非表情訕訕,扯了扯嘴角,敢情宗主壓根兒就沒聽自己話?!


    “呃,雲非,你剛才什麽?”雲夜後知後覺的抬起頭,見雲非表情有些怪異,一愣,皺著眉問道。


    “沒什麽,弟這就去通知明石明修兩位閣主。”


    明顯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讓宗主這般神思不凝、草木皆兵。雲諸雲涯還有雲恩都是身經百戰的執武閣弟,就算冒著大雪趕路,一日半到京中,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雲澈帶著的二十雲影衛著實遠了些,隻能盡力了。


    雲非一邊想著一邊咽下了嘴邊擔憂的話,端著藥盞轉身就出去安排。空餘屋內那人站起身,走到窗邊,聽著寺中低沉深厚的晨鍾撞鳴,幽幽的發出一聲歎息。


    昨夜下京一行,直覺秦君璃有事情瞞著自己。又見他千方百計掩飾,才不得不耐著風雪聽了半個時辰牆角。


    “當年的秦君璃早就死了,這些年活著的,不過是具行屍走肉、是個叫做秦四皇、叫做靖陽王的軀殼罷了!”


    ——聽得他如此道,雲夜才恍然發現,自己對秦君璃、對這個男人,實在是了解的太少!


    他經曆過什麽、背負著什麽?毅然決然的離京八年,就隻是為了那個一夜覆滅的白氏一族嗎?


    他謀求著什麽、算計著什麽?辛辛苦苦卷土重來,想要的,就真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嗎?!


    一如自己背後的姒族,秦君璃的身後也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一個顛覆世人認知,卻被他辛辛苦苦隱藏,不願暴露人前的秘密。


    卻又忽然想到他的那句“隻能盡我所有,讓她遠離是非,讓她去保護她想保護的東西”。


    雲夜曾不知他的情從何而起,原以為隻是素玉之主的手段,因她離宗宗主的身份、因她不為人知的女身份而“動之以情”的手段——畢竟用情愛拴住一個女人的身心,遠比利益和誓言來的牢固的多。


    所以她一直無動於衷、刻意逃避,當是秦家人天性涼薄的不擇手段,甚至一度厭惡到屏蔽了所有靖陽王府的消息。


    誰知竟然無意間聽得那樣一番話語,一心隻想尋找玄鐵卷,帶領族人迴歸北溟陰山族地的雲夜動了心。


    或許不是情,隻是內心深處的好奇,好奇那樣一個風華無雙、心高氣傲的素玉之主,為何偏偏看上了自己這樣一個連身份都要掩飾的女人。


    想到碧空閣那句自己尚未踐行的誓言,雲夜終於下定決心,提筆發出了繼位離宗宗主以來的第一個宗主令。


    秦君璃,這亂世開啟,身為素玉之主,你又將創造怎樣顛覆千古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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