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反問,有些刻意考量少年的意味,卻叫秦君炎眼中一亮。


    “首先要解除對淮中城的封鎖,不可再將災民拒之城外,其次要搭建簡易的避難之所,


    備好粥糧、被褥,安置災民,待洪水退去,再行下一步打算。”


    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卻讓對麵的邱敏漢不置可否的一笑。


    秦君炎覺得自己所說應是最適宜的救災安置之法,卻不懂為何眼前的這位賑災大臣卻是露出這樣意味深長的笑,眉頭微微皺緊,有些不踏實的問道。


    “大人……是覺得這樣不妥?”


    對麵少年的眼中有謙虛、有迷茫、有不安,卻唯獨沒有皇室中人特有的貽氣指使和自以為是,讓邱敏漢忽然對這個名不經傳的七皇子起了濃厚的興趣。


    能被羿王殿下關照有加,就算生母位份低下,也該是習慣了眾人的恭敬與惟命是從才是。


    而這與生俱來血統上的天壤之別,會讓身為皇子的傲氣與尊貴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可在這位七皇子身上,邱敏漢卻是感受到了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


    比如初見時他眼中的隱忍與堅持,比如用勞力換取銀錢時的坦蕩與自然,又比如此刻的對災民的關心,和對權勢的不卑不亢。


    沒有生母的保護、沒有外族的支持,在宮內那樣勾心鬥角的環境中,是如何造就了這樣一位既聰慧又坦蕩的一個人?!


    “也不是不妥,隻是……”


    ------


    寅時剛過,天有些蒙蒙亮。在屋內已經聽不見淅淅瀝瀝的下雨聲,想必那下了一天一夜的秋雨已經停了住。


    先前還在戶部擔任正六品主事的時候,邱敏漢每日寅時剛過便會起來處理公務。如今雖然官至侍郎,這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形成的習慣還是讓他時辰一到便醒了過來。


    屋內的人一絲不苟的穿上棉製的赭色外裳,從內打開了房門,見屋外正站在一個人,眼神灼灼的盯著自己,猛的一愣。


    嚴軍,或者說是七皇子,秦君炎。


    昨日兩人話剛說了一半,從屋外匆匆而來的隨從便將他叫了出去處理急事,邱敏漢隻好同秦君炎約定天亮的時候再去城內轉一轉。


    沒想到寅時剛過,這少年竟然已經早早的立在了自己的房門前,但叫屋內的人心中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兩人果真就這樣扔下所有人,跑去了城內最為繁華的永平大街。


    從住的客棧走到永平大街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天色已然有些亮。沿街的商鋪也早早的卸了門板,擺出了做生意的物什,或是長凳、或是矮桌,或是冒著熱氣的小爐與蒸籠。


    一片寧靜與祥和,完全讓人感受不到前幾日城外的蕭條。


    “來兩個包子。”邱敏漢笑眯眯的對著賣包子的小販說道。


    “來嘞~兩個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吆喝著小販接過銅板,遞了兩個冒著白煙的包子過來。


    邱敏漢分了秦君炎一個,兩人就這麽一邊吃著包子,一邊看著永平街逐漸熱鬧起來。


    “大姐,新鮮的魚,來條吧~”


    “剛出鍋的燒餅嘞,又酥又香的燒餅嘞~大嬸子,來個燒餅不?”


    “雞蛋怎麽賣的?”


    “三文錢一個,哎喲,您可別嫌貴,您一溜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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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來,就數我家的最便宜了。”


    “行了行了,來一打。這東西真是越來越貴了……”


    早上還盤積著的烏雲露出一條縫隙,有些許陽光透過層層的陰雲,照在這些小老百姓的身上,或笑或鬧,或嗔或癲,不過一個尋常的清晨,卻都是一幅幅生動至極的景象。


    秦君炎從小在宮中太後身邊長大,就算後來偶爾可以出宮,也是直奔羿王府,從未見過這樣真實的市井生活,一時看愣了去,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


    “走,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邱敏漢眯了眯眼,帶著秦君炎一路走過永平街,又來到了街東的一些門麵鋪子。這些鋪子賣的是些家裏用的物什東西,不若街西那等熱鬧,也是時有人進出,挑挑揀揀,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便銀貨兩訖。


    唯獨經過一家米糧鋪子時,門口排著長長的隊,約莫能有十丈長。排隊的百姓偶有抱怨,無非是嫌米價一日貴過一日,卻也沒有辦法,隻能想辦法多買些囤著,以備不時之需。


    秦君炎皺著眉,抬頭看了看鋪子上方的牌匾:洛氏米糧。


    而後,邱敏漢一個字沒說,又帶他去其他幾條大街上看了看。兩人走走停停,逛了約有一個時辰,直到天又陰沉著下起雨來,才迴到客棧。


    邱敏漢入了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又給秦君炎倒了杯,兩人就這麽不說話的幹坐著。


    秦君炎盯著手中熱茶繚繞而起的煙霧,正打算開口,屋內的另外一人卻是搶先開了口,說道。


    “嚴小哥昨日那個法子確實是妙,我和周旭、錢元兩人商量了一個晚上,都覺得這是目前來說,弄到糧食救助災民最好最快的方法了。”


    見他提了昨天自己想的那個“水淹糧倉”的法子,秦君炎一愣,張了張口,可邱敏漢又繼續說了下去。


    “這個事情目前就我們幾個人還做不了,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光是如何留下足夠的糧食供給城內百姓就是個麻煩的問題。”


    聽他這麽一說,秦君炎忽然想到早上見到的城內百姓排了長隊在洛氏米糧之前等著購買的場景。


    對啊!自己怎麽沒想到,若是糧倉都淹了水,那城內的百姓怎麽辦,總不能救濟了災民,讓城內的數十萬人餓著肚子吧!


    “其實無論是洛家、於家,還是那些囤著存糧的糧商,一方麵,他們確實乘著水災抬高糧價,牟取暴利,可另外一方麵,士農工商,這些商人也成為老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秦君炎仔仔細細的想著邱敏漢的話,這些從未有人說過的話、這些從未有人提起過的事情,在他的心中驚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比如洛家,在淮中經營了數十年,大大小小的商鋪開遍了各條街巷,甚至連鳳城、虞城也能看到洛氏米糧的招牌。


    如若我們這次為了救災,淹了洛家的糧倉,洛家一氣之下玉石俱焚,斷了淮中、鳳城、虞城的米糧供應,這些靠著洛家商鋪才能買到糧食的百姓,又該如何過活?”


    邱敏漢看著麵前緊緊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少年,在心中狠狠的歎了一口氣。


    不過是些口糧,尚且如此,那事關民生的鹽鐵貿易、事關國政的官員任免、事關防戍的馬匹銅礦又會是怎樣的叫人望而生畏?


    氏族……這,就是氏族為南秦帶來的不可避免的災難——壟斷經濟、挾持民生、把持朝政,與皇權叫板!!


    氏族不除,南秦何以重現神武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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