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如醉,夜涼如水。本該溫柔照亮大地的圓月,顫抖著藏於深雲之後,不敢現出身形。


    砰砰砰!一連數聲巨響,靜謐漆黑的夜被突如其來的震動撕裂了開來。


    坐落在城東的謝家大宅,毫無征兆的竄起一片火苗。火苗由北院的古木而起,借著微涼的春風,四散而落。不過一個出神的功夫,竟是順著風向席卷了大半的謝府,轟轟烈烈的灼燒了起來。


    “公子,快走吧,謝家已經毀了,再不走就要被人發現了。”齊伯持著劍,護住身後的沈遲薑,一邊凝神戒備,一邊說到。這波黑衣人武功高強,又來的蹊蹺,竟是一夜之間屠了謝家滿門。如今謝家陷入大火,謝家老爺和小少爺不知所蹤,淮中謝家——怕是就要這麽沒了。


    盯著照亮半個城池的火光,耳邊響起漸漸靠近的雜亂腳步之聲,沈遲薑眼中浮起複雜的情緒。似是不甘,又似痛苦,更多的……卻是一種毅然的決絕。


    謝府沒了,你終是隨她而去了嗎……


    “撤!”咬了咬牙,緩緩吐出一字,沈遲薑轉過身,斂了所有的情緒,竟是翻身上馬,頭也不迴的消失在了蒼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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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卯相交,天地之間一片混沌。


    兩江之界的商貿重鎮內,火光衝天,嘈嘈雜雜亂成一鍋粥。相較之下,外城以西五裏的河畔密林,卻是安靜到隻能聽見若有若無的蟲鳴之聲。


    兩匹深色的駿馬低頭咬著草,也不吃,隻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玩著,頗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


    黑色錦衣的身影背手而立,看著緩緩向東而去的江水,也不知在等些什麽。


    忽然林中一陣輕動,來人還未接近,便被一道劍氣斷了來路,生生止步在原地。玄衣窄袖之人翻飛而至,半寸寬的薄劍執於身前,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


    “何人?”竟是連聲音也是如此冷冷清清,讓人不敢接近。


    河邊之人轉過頭,看了眼三丈遠處麵生的男子,皺了皺眉。扣下那個丫頭就是為了逼他現身,如今倒是不管不顧了嗎?


    “嗚嗚嗚嗚!”樹下的一團影子掙紮著動了動,卻被點了啞穴,說不出話來。


    來人麵色一囧,心中暗罵到:笨蛋雲霜,真是給離宗丟臉!卻又定了定神色,無奈的拱手抱拳。


    “這位公子,師妹年幼,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大量,饒她一迴吧。雲非在此替她賠罪了!”斂目垂眼,恭敬無比。


    原來河邊背手而立之人就是那位應該順水而下,巡查江南各地的靖陽王秦君璃!


    一向沉穩內斂不管閑事的主子竟然破天荒的綁了一個小丫頭,還在這裏紋絲不動的站了一個時辰,惹得近身的墨衛有些好奇,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打量,隻能隱在樹上,遮著臉,斜斜的偷瞄著。


    “雲……非?”眯了眯眼,秦君璃眼神犀利的看向麵前陌生的勁裝男子。


    看不清對方的神色,雲非卻是被周遭的陰冷之氣一激,不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心中開始有些後悔。若不是自己心存僥幸差點鑄成大錯,又怎麽會心虛的攬下這個討人的苦差事。看雲冬一眾瑟縮的表情,就知道此行定是沒那麽容易了。


    “動手,前洲。”


    不待人反應,玄衣之人窄劍忽動,竟是快如閃電一般衝著樹下的黑影刺去。


    雲非大驚,連忙提劍欲攔,卻是被道氣勁震懾開來,向後退了一大步。眼看窄劍已至雲霜身前,三丈外的人飛身撲上,卻知道自己終究是慢了一步,再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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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錚!”一聲低鳴,又快又狠的窄劍被一道光撞的失了準頭,堪堪擦過雲霜頰邊的發。


    秦君璃眼中閃過精光,慢慢勾起嘴角。


    半截斷劍在空中繞了個彎,又飛迴來處。暗淡的素衣緩緩踏過及膝的草,一步一步向著河邊走來。還是那身清冷的衣衫,還是那副平凡的容貌,沾上露水而微濕的發卻讓眼前之人顯得越發蒼白起來,竟似那山風薄雪一般,不堪一握。


    “秦公子想要如何?”單刀直入,言簡意賅。相互試探已無必要,還是直接點省事。


    “你是誰?”眯了眯眼,秦君璃問出桓繞心頭已久的問題。


    “告訴你,你能放了我師妹?”雲夜眼中閃過一絲調笑,素玉之主心思深沉,既然起了疑,哪能如此輕易放過自己。


    “不會。”毫無猶豫,甚至連想也未想。


    “如若秦公子還未想好,不如在下為公子提個建議吧……”


    秦君璃一挑眉,示意雲夜說下去。


    雲夜不慌不忙的從腰間掏出一物,置於掌心。一塊玉,一塊墨青色的玉,不過半掌大小,卻被雕成了一朵殘蓮。半邊蓮瓣悉數綻放,另外一邊露出了參差不齊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掰斷,可斷口光滑圓潤,又像故意為之。映著手掌之上帶血的藍色布巾,讓人幾乎分不清究竟是玉上帶著血,還是布上滲著血。


    “在下知道,其實秦公子最想要的還是那西陵九星圖。但數百年時間已去,桑田未移,滄海已變,有沒有圖——又有幾分區別呢?”尾音輕挑,撥動聽者的心弦,留下一片靡靡之音。


    秦君璃背著手,淡漠著臉,一言不發,竟是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


    “然而玄冥之玉,卻是當年神武帝的定情之物。雖然隻有半闕,可孰輕孰重,殿下定是能夠做出正確的決斷吧。”素袖輕揚,玉已離手,朝著對麵的錦衣之人飛去。


    秦君璃抬手接住玄冥玉,臉色一沉。史書對神武帝的生平記載不多,宮中古籍也是寥寥幾筆帶過,眼前的這個人,又是如何得知?!


    不過此玉在墨色中透著隱隱金光,和君王隱衛的銀線半蓮一左一右遙相唿應,竟是如出一轍。


    沒有說話,秦君璃抬起眼,目光鑿鑿的盯向三丈之外的素衣之人,似要透過這幅素淨的皮囊看清些什麽,卻在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後,微微變了臉。


    立在身後的玄衣一聲短哨,四名墨衛仗劍而出,在秦君璃之外圍成了弧形的保護圈。


    雲非見機不可失,連忙一滾,的撈過雲霜,飛奔到雲夜的身旁。大家一陣草木皆兵,卻逗得雲夜撲哧一笑,氣息一鬆,斜斜倚上身後的樹。


    “該逃的是我才對,你們緊張個什麽勁。”眉眼皆開,還是那張臉,卻又有了什麽不同。


    四名墨衛麵麵相覷,眼中皆是疑惑。雲非捂了臉,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話語間,十騎已到眼前,皆在雲夜身後勒住馬。當頭一人翻身落地,向前行了數步,拱手而立,麵色陰沉。


    “請宗主速歸!”


    抬起頭,麵目清明,正是那日無念山上,垂首引路之人,離宗執律閣——雲央!


    第一縷晨曦透過斑駁的密林射向江麵,天色在朦朦朧朧之中竟是逐漸亮了起來。


    翻身跨上馬,雲夜扭過頭,看向迎著陽光,眼神灼灼的男子,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笑意瀲灩炙熱,順著微涼的晨光,直直的照射進人的心裏。


    “我是無念山離宗第十任宗主——雲夜。後會有期了,素玉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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