絹紗窗被撞的哢嚓一聲巨響,前洲腳未落地,在半碎的窗棱上一踏,竟是又轉了向,飛身上了房頂。


    沉書被巨響驚醒,猛的抬頭,“砰”的一下撞上門柱,頓時眼冒金星,目暈耳鳴。卻也顧不得痛,跌撞著推開房門。還未碰到木框,“唰”的一聲門被人從內打開,但見月白一晃,錯身而出。


    樹梢上的黑影探出頭,見白衣的主子也飛身上了房,沒用內力,拚的全是輕功身法,知道是在和貼身暗衛過招,便又靜悄悄的縮了迴去。用樹葉擋了臉,露出雙眼,眨巴著盯著在院子裏飛上飛下的兩人。


    真的是好久——好久沒見過主子動手了!哇塞,前洲的身手果然不是蓋的,竟然能在那個位置轉身,難道這就是傳說的摘星步?可是可是,為什麽連主子的輕功也那麽好,竟然能跟上前洲的步伐!


    真是——讓墨衛們情何以堪!


    前洲飛向墨衛隱身的樹,墨二怕被殃及,隻能趕緊挪了個枝頭。來者橫著在樹幹上一踏,翻身踏上樹枝,竟是連一片樹葉也未驚落。樹下白衣飛身而起,貼著前洲襲來,眼看就要碰到對方衣角。


    黑衣的男子皺了皺眉,雙腳貼緊樹枝,上身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修長有力的手指微頓,抓了個空。


    見脫離了對方襲擊的範圍,前洲在樹枝上用力一蕩,翻身向地麵飄去。樹枝彈向白衣,秦君璃借力輕踩,衣袖蕩漾,也緩緩落了地。


    “迴去後自己挑吧。”做過的許諾,自是要兌現。


    撣了撣身上的灰,秦君璃背起雙手,入了屋內。


    沉書揉著腦袋,乘著兩人比試的功夫收拾了房間,換了窗框,又重新煮了茶。如今,桌上的青瓷杯熱煙嫋嫋,秦君璃終是端起了杯子,微微抿了抿。


    “是我輸了。”話音縹緲,和人一樣,毫無存在之感。


    “無妨。”秦君璃不甚在意那些東西,說給就給了。


    前洲不再出聲,心下卻暗自微驚,主子剛才分明未盡全力,卻和自己打了個平手,眾人眼中的這位閑散王爺功夫到底是有多高?!


    秦君璃不知前洲心中所想,兀自走到門前,看著淩亂的院落,腦海中閃過那人縹緲輕逸的身法來。


    青雲門?嗬,一個小小的青雲門,會有這麽好的輕功?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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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似南方的溫暖如春,京城的三月卻依舊飄著小雪。晶瑩的雪珠沒了臘月時節的碩大,一落地便化成了水,慢慢的匯聚成片,倒映著天空的灰蒙。


    京城羿王府


    低窪的水坑被沾著泥的靴子踏過,濺起水,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身形高大的絡腮胡撐著油布傘,疾步走來。傘麵太小,竟被雨雪濕了半邊肩膀。男人似乎有著急事,也不甚在意。踏入門前的迴廊,將傘遞給侍衛,隨意在肩上撣了幾下。待大半的水珠落了地,才伸出粗糙的手,推了門進去。


    “主子!”來人抱拳行禮。


    “老四到錦州了?”書案上的人也沒抬頭,隨意搭了一句。


    “剛收到消息,使船昨夜順著瑉江南下,今天應該會到吳郡府。”


    “倒是挺順利,平王竟然沒下手,也是難得。”話裏分明的譏笑,似在嘲諷,又帶了幾分失落。


    “大皇子正月裏被皇上下令禁閉三個月,這會估計不敢貿然出手。”


    “嗬,這還真是偏心的讓人嫉妒呢!青平軍暴亂,竟然隻是閉門思過三個月!我們的好父皇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心寒呐……”說著咬牙切齒的話,卻滿是看戲的心態,倒讓站在一邊的大漢有些摸不著頭腦。


    赭紅色錦衣的男子抬起頭,“吧嗒”一下將上好的紫毫扔進筆洗,任一圈墨漬在清澈的水麵暈染開來。揉了揉額頭,站起身,踱步至窗前。


    推開窗,微涼的雨氣撲麵而來,緩了一些疲憊。


    “西北誰接了手?”窗邊之人扭了扭手腕,酸脹之感退卻了幾分。


    “京畿營的龐固。”


    “龐固?!嗬!”換了個軟柿子去西北,老頭子最終還是給了魏家幾分麵子。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安插了幾個人進去。龐固此人雖然沒什麽本事,卻是忠於皇帝,暫時不會倒向魏家。李蒙也去了,青平軍那裏您不必太過操心。”見羿王殿下最近又消瘦了幾分,做下屬的也隻能盡心分憂。


    擺了擺手,絡腮胡子抱拳退下。


    “唉……”歎了口氣,屋內的男子斜倚在軟塌上,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入暮時分,侍女入內掌了燈。


    軟塌上的人睡的深沉,薄唇緊閉,英眉深蹙,光線透過羽睫在深刻的容顏上留下若有若無的微影,朦朦朧朧,似真似幻。


    侍女臉上浮現溫柔的笑意,轉身取了薄衾,欲為塌上之人蓋上。剛剛近身,男子驀地睜開眼,反手捏住侍女的探出的手。


    侍女也不掙紮,微微一笑,“殿下,是綠蘇。”


    待恢複了神誌,男人才鬆了手,揉了揉酸脹欲裂的額頭,聲音有些低啞,“什麽時辰了?”


    “已經酉時三刻了。晚膳給您備了燕窩小米粥,三醋絲,荷葉卷還有清蒸鰣魚,您看是在書房用還是……”綠蘇容貌俏麗,做事貼心細心,頗得主子喜歡和信任,不然也不能自由出入書房重地。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懂分寸,不會千方百計想方設法的爬上主子的床,倒是讓屋內之人省心不少。


    “就書房吧。”綠蘇為主子倒了一杯熱茶,剛要退出,卻聽見窗口傳來清朗的聲音。


    “綠蘇姐姐,我要吃醬鱔絲和肉末煲。”定睛一看,竟是玉麵金冠的七皇子。在窗口眯著眼,露出一口白牙。綠蘇迴頭看了眼主子,見他默許後,便笑意盈盈的答應了下來,退了出去。


    “二哥!我迴來了!”剛滿十二歲的七皇子秦君焱從窗口翻了進來,看著窗前微微蹙眉的秦君逸,怕被訓斥,先甜甜的叫了一句。屋內之人忍了忍,終是沒有開口。


    “二哥,我就和皇祖母去了趟定遠寺,怎麽迴來就跟變了天一樣?”七皇子的生母位份低下,身體又不好,生了皇子便撒手人寰。自幼養在太後膝下,倒是讓秦君焱遠離了皇位之爭,活的灑脫了許多。


    可畢竟也是皇子,再怎麽肆意瀟灑,對幾位兄長之間的明爭暗鬥,和朝堂上的波濤洶湧,也多多少少了然於心。雖然不明白大家為何非要為了一個皇位鬥的你死我活,但也知道生有其責,人有其誌,這史書記載了上千年的命裏輪迴,不是自己能左右得了的。所謂的歲月靜好,人事如初,隻不過是筆下紙上寥寥數字,又怎抵得過家族權勢、人心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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