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張氏雙手抄在袖子裏,站在房門口,看著馬車駛出了井家大院。


    此時正是黎明時分,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大門關閉的瞬間,井張氏忽然感覺心裏咯噔一下,一股涼意直衝後脖頸子。


    她打了個寒顫,轉身迴了屋。但心從這一刻起,開始躁動不安。


    總感覺有啥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井張氏一上午坐立不安。


    臨近中午的時候,花三姑來了。


    井張氏鬆了一口氣,原來心裏總感覺慌慌的,是有喜事。


    秋收過後,花三姑應該是來商量成親的事宜!


    井張氏笑嗬嗬的把花三姑讓到屋裏 。


    花三姑在火盆上烤著火,眼睛卻一直在井茉的身上打轉。


    “今天可是真冷,好像半個冬天頂數今天冷!”


    “我覺得也是!”


    井張氏附和了一句,看懂了花三姑的意思。


    “茉兒,幫你四嬸看會孩子去!”


    井茉知道,這是花三姑有話和奶奶說,故意讓自己迴避呢。


    井茉穿上鞋,走到院子裏,不知不覺走到了大少奶奶的窗戶前。


    她恨娘是真的,但想娘也是真的。


    她記不清有多少次睡夢中追著娘的身影,直到哭著醒過來。


    花三姑也許是來商量婚事的。


    井茉對於成親這件事,既沒有期盼,也沒有抵觸。


    那就是一個女人一生必過的一個坎,既然躲不過,早點晚點又有什麽關係呢!


    花三姑見井茉出去了,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手伸進懷裏,掏了半天,拿出一張庚貼來。


    放在井張氏的麵前。


    “老嫂子,你看這事讓我辦禿嚕了!”


    井張氏看著麵前的庚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是崔家退婚了。


    “崔家憑啥退親啊?”


    井張氏的心裏還存在一絲僥幸,崔家退親的事情不是因為大少奶奶。


    這麽長時間,井家店並沒有人傳出大少奶奶的風言風語。


    怎麽崔家屯就知道了?


    花三姑的眼睛迅速的在井張氏的臉上掃了一眼,低下頭。


    “老嫂子,咱明人不說暗話,我都來了幾趟了,為啥一次都沒見過大少奶奶?”


    井張氏的臉色瞬間蒼白。


    “崔家的大閨女就嫁到王家圍子!春天種地的時候,王家大院送出去一個剛出生的小子,就是崔大姑娘的婆婆給找的下家。”


    “前兩天,你們家的大少奶奶大冬天的,光著腳丫子從王家大院跑出去。”


    “後來還是她大哥和三哥把她硬背迴去的!”


    “大少奶奶的嘴裏還一直喊著:“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去了?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現在整個王家圍子都傳遍了。崔大姑娘特意打發人迴來告訴了她爹娘。”


    “所以……”


    花三姑攤開手掌:“老嫂子,崔家說了,彩禮也不用退了,這門親事就算了吧!”


    “人家的小子也不是說不上媳婦!”


    這是井張氏今年頭一次聽見大少奶奶的消息。


    竟是從退親的花三姑的嘴裏。


    大少奶奶的事情,現在鬧得盡人皆知,而且她還瘋了!


    “她咋不死了呢!我可憐的井茉啊,這迴是徹底被她娘耽擱了!”


    井張氏閉上眼睛,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


    崔家寧可不要彩禮,也不願意和井家結親了。


    就算井張氏心裏再惱火,也沒有辦法。


    崔家已經算是仁義的人家了,沒追究井家隱瞞井茉母親真相的責任。


    也沒有大肆宣揚這件事。


    “老嫂子,你也別怪我,畢竟娶媳婦是一輩子的大事,誰家還不得看看娘呢!”


    井張氏擺擺手,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三姑趁機急匆匆的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嘟囔:“你看這事鬧的!”


    井茉見花三姑這麽快就走了,心裏也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她沒去四嬸那裏,直接迴到了正房。


    井張氏一臉沮喪的坐在炕沿上,眼睛盯著那張井茉的庚貼。


    “奶奶,崔家不要我了是嗎?”


    井張氏抬起頭,看著麵無表情的大孫女,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她強忍悲痛:“傻孩子,本來對崔家我也不太滿意!他不要,奶奶再給你找好的!”


    “奶奶,我不找婆家,一直陪著你不行嗎!”


    井張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傻孩子,人一輩子不是那種過法呀!”


    “女人都要嫁人生子,一輩輩都是這麽過來的!都怨你那個不要臉的娘……”


    “奶奶!”


    井茉及時打住井張氏的話頭:“別提她了!”


    “好!好!不提她!”


    井張氏站起身,把庚貼放進櫃子裏鎖好。


    伸手撫摸了一下井茉的臉:“咱不難過,以後找一個比崔家還好的!”


    井茉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生硬的笑容,算是對井張氏的迴應了。


    井張氏嘴上說的硬氣,其實心裏何嚐不知道,井茉這輩子都沒有富裕人家會要了。


    但凡能說上媳婦,誰會找一個破鞋的閨女。


    隻有那些窮的說不上媳婦的人家,才能將就。


    井張氏滿腹心事,連中午飯都沒吃。


    她不停的在屋裏走來走去,隻要停下來,立刻會想起花三姑說大少奶奶的那些話。


    天傍晚的時候,井連城幾個人還沒有迴來。


    井張氏到大門口看了幾次,連大車隊的影子都沒有。


    側耳細聽,也聽不見車老板甩鞭花的清脆聲音。


    喬麥也抱著膀出來看了幾次,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


    和井連城雖然磕磕絆絆的,三天兩頭打一架,但他總還是肚子裏孩子的爹。


    他不迴來,喬麥還是很擔心的。


    天一會比一會黑了,過了七八點鍾,人都沒有迴來。


    這時候,不光井張氏和喬麥,整個井家大院的人都擔憂起來。


    屯子裏也是鬧哄哄的,凡是去賣糧食的人家都坐不住炕了。


    最後,大夥決定,出屯子迎迎去。外麵大月亮地,能看出一裏地去。


    吳俊平和井連海隨著人群往屯子外麵走去。


    本來喬麥也要去,被井張氏攔住了:“你挺個肚子去幹啥呢?天黑道滑,你在哢著!那麽多人,能有啥事?一會就迴來了。”


    井張氏說的肯定,心裏可是一個勁的打鼓。


    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上兩次都是在天黑左右到的家,現在已經晚了三個小時了。


    喬麥摸摸自己的肚子,默默的迴了屋。


    就算自己去,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井馥和井魁趁著奶奶不注意,偷偷的跑出去,跟在眾人後麵看熱鬧去了。


    人群中夾雜了不少這樣的半大孩子。


    很快就迎出去三四裏路了。


    “快看,迴來了!”


    有的小孩子眼尖,看見前麵出現了一片黑影,大聲喊。


    於是人們加快了腳步。


    遠處的人也看見了這邊有人,步伐也變得快了起來。


    沒有馬車,隻有人。


    人們的心都懸了起來,被胡子截了是肯定的,現在最擔心的是有沒有人員的傷亡。


    尤其是那些長工的家人,車馬、錢糧、槍都是東家的。


    隻有人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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