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馥像個小大人一樣,緊緊拉著春妮的手,去了大少奶奶的屋裏。


    井魁正在抹著眼睛哇哇大哭。


    他剛睡下不久,就被大少奶奶追打春妮吵醒了。


    沒睡醒,春妮又不在,大少奶奶哄他又哄不好。


    心裏生氣,就由著他大聲哭叫。


    “你就鬧吧,把我鬧死你就消停了!”


    大少奶奶心裏湧起一股悲涼。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仿佛整個世界都離她而去。


    她想起了自己曾經擁有的美好,但現在卻感到一切都是那麽虛無縹緲。


    就像一個孤獨的旅行者,忽然迷失了方向。


    這種感覺總是讓她感到無助和絕望,仿佛一切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井茉自從斷奶就養在老太太的屋裏,和奶奶比和她親。


    井魁這個臭小子,更讓他傷心,春妮才來幾天,就粘著她。


    她這個娘,都哄不了他了。


    現在還小,要是長大了,準是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主。


    兒子要是指不上,她還有啥指望?


    大少奶奶正難過呢,春妮和井馥打開了房門,站在門口處。


    本來井馥是要走進去的,春妮使勁拉了她一把,她就懂事的停住了腳步。


    站在門口有一樣好處,跑起來方便。


    要是大少奶奶再打她,她迴身就能跑出去。


    春妮挨了幾次打,也有經驗了。


    再說不是自己的錯,就算沒希望,也要爭一下。


    “大娘,春妮姐的月餅是我送她的,那是我太姥姥送給我的,五仁餡的!上麵的花紋和二叔帶迴來的不一樣的!”


    井馥說的很清楚。


    說完以後,感覺不完全,又補充了一句:“大娘,你可以看看!”


    大少奶奶依舊陰沉著臉,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好像壓根沒聽見井馥的話。


    一個小黃毛丫頭,也敢來對她指手畫腳,井家的規矩都哪去了?


    要不是自己的丈夫早早死了,以後老太太沒了,就該是她當這個家。


    現在,連個幾歲的孩子都敢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自古婆婆打媳婦,隻能生受著,啥時候,可以轉身就跑了?


    大少奶奶正一肚子的氣沒地方撒呢,井馥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娘,春妮的月餅真的不是偷的!”


    井馥見大娘始終沒有迴話, 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大少奶奶皺了一下眉頭,終於開口了:“馥兒,玩去吧,你還小,大人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迴家告訴你娘,手別伸的太長!”


    沒有雪梅的許可,井馥哪來的膽子鬧到這裏來。


    大少奶奶在心裏冷笑,這個三少奶奶平時一副與人為善的樣子,骨子裏的野心倒是不小。


    二少爺常年不在家,她就以為以後的井家大院就是老三說了算了?


    其實,就老三的那點破事,雖然老太太瞞的很緊,她也是知道的。


    每次老太太都是打發邱管家偷偷出去買的煙土。


    秋強知道,大少奶奶又怎會不知道?


    要是把井家大院交給一個大煙鬼管,離敗家還會有多遠?


    井魁看見春妮迴來了,一直伸著兩隻胳膊,想讓春妮抱他,但春妮就跟沒看見他一樣。


    躲在門口不肯過來。


    井魁哭鬧的更厲害了:“妮,抱抱!”


    大少奶奶瞪了春妮一眼:“你是聾了還是瞎了?井魁哭鬧你看不見啊?趕緊哄好他!”


    春妮從井馥的手裏抽出手:“二小姐,你去玩吧!我沒事了!”


    井馥已經把事情說的夠明白了,大少奶奶要是不信,誰也沒辦法。


    她要是執意打春妮,別說井馥,就是老太太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她才是春妮的婆婆。


    井馥雖然鬆開了手,但是依然站在門口沒走。


    春妮走過去,在離井魁一尺多的地方站住了。


    井魁哭的更厲害了,他揮動手臂,卻總是差一點點,夠不到春妮。


    其實他使勁的大哭,也是因為春妮沒及時過來抱住他。


    “魁兒,告訴我,櫃子裏的月餅是誰吃的?你要不說實話,我就再也不和你玩了!”


    井魁當時不哭了,把一根手指放進嘴裏,眼睛不安的在大少奶奶的身上來迴掃視。


    春妮轉過身,佯裝要走。


    “妮,抱抱!”


    井魁再次伸出雙手,小聲說:“是我吃的!”


    大少奶奶皺緊眉頭,啪的一巴掌打在井魁的屁股上。


    “別瞎說,你吃的, 我鎖在櫃子裏的,你咋能吃到的?”


    井魁趴在炕上,像昨天晚上一樣,爬過去。


    從大少奶奶的衣兜裏翻出一串鑰匙,輕易就找到了那把最小的。


    熟練的打開櫃門,把那個包著月餅的油紙包拿到手裏。


    井魁把油紙包打開,把剩下的半塊拿起來,準備往嘴裏塞。


    想了想,把月餅遞過去給春妮:“妮,給你!”


    手剛伸過去,身上就挨了兩笤帚旮瘩。


    井魁一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兩下子,大少奶奶用了五分的力氣,井魁當然要哭了。


    他把月餅丟在炕上,奔大少奶奶撲過去:“娘!”


    大少奶奶生氣的使勁推開他。


    井魁摔在炕上,爬起來,再次撲上來。


    大少奶奶反複推倒他幾次,他爬起來撲進她懷裏幾次。


    終於大少奶奶不再推了,摟緊兒子,哭的比井魁更大聲。


    一時之間,春妮、井馥、甚至井魁都愣住了。


    大少奶奶一次次的推開井魁,是因為她生氣,兒子有好東西,第一時間想的是春妮,而不是她。


    而她哭,是因為她雖然一次次的推開兒子,他還是撲向她,抱緊她。


    兒子沒有拋棄她,她還是他拋舍不下最親近的人。


    井魁見他娘哭了,他反而不哭了,安靜的躺在大少奶奶的懷裏。


    時不時的抬起手,給大少奶奶擦一下臉上的淚水。


    春妮靜靜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對緊緊相擁的母子。


    她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對大少奶奶心生不滿和怨恨 。


    但此刻,她看著大少奶奶那憔悴的麵容,以及眼中流露出的無盡哀傷。


    春妮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同情。


    她意識到,原來這個女人也有如此脆弱和無助的時候。


    而井魁則緊緊地抱住母親,仿佛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她一般。


    春妮深深地歎了口氣,心想:或許,大少奶奶並不是那麽可惡,隻是命運捉弄人罷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春妮畢竟還太小,隻是迷惑於表麵的現象,而忽略了人性的醜惡。


    大少奶奶的心機 ,豈是她一個十歲的小丫頭能洞視的。


    春妮偷月餅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大少奶奶沒再追究,也沒再打春妮。


    表麵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大少奶奶的心裏並不平靜。


    大少奶奶知道,井家的男人要是沒死絕,就輪不到自己當家。


    可無論老三還是老四當家, 井家都不會長久。


    早晚有敗家的一天。


    井連山要是能迴來,井家也許不會落敗。


    但一想到自己就這樣被困在井家大院一輩子。


    她就對生活失去了所有希望。


    大少奶奶經常這樣失魂落魄,患得患失。


    隻有在和邱管家在一起的時候,才能重拾一點做人的樂趣。


    可是那樣的時間簡直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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