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在豆腐房裏翻翻找找 。


    春妮也沒閑著,一邊大聲的逗弄井魁說話,一邊把屋裏的東西弄得叮當三響。


    她害怕,井馥萬一不小心發出聲音,也能混淆一下二少奶奶的視聽。


    一邊自己製造噪音,一邊又側耳細聽。


    屋裏確實安靜的很,沒聽到任何聲音。


    春妮的心裏開始著急:“這個鬼丫頭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呢?”


    蔡冬找了半天,連井馥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心裏不免急躁起來,再加上剛才摔了個大跟頭,波棱蓋估計哢禿嚕皮了。


    一陣陣火燎似的疼。


    二少奶奶生氣的飛起一腳,把攔在身前的土籃子踢到一邊去。


    氣哼哼的走了。


    春妮抱起井魁趕緊跟上。


    臨出門的時候,春妮把門關上,還不忘把腦袋伸進來,把整個豆腐房又看了一遍。


    正當她以為井馥真的不在這裏的時候,那口裝豆漿的大缸蓋子慢慢的開了一條縫。


    隨著縫隙的變大,伸出一個小腦瓜來。


    春妮看見她,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對井馥表示誇讚。


    她的反應真快,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鑽到缸裏去。


    看見春妮看她,井馥做了個鬼臉,從缸裏站起來。


    晃動的腳丫坐在了大缸沿上。


    春妮剛想提醒井馥,她坐在缸沿上,大缸會因為重心傾斜而倒地的。


    還沒等春妮出聲,大缸搖晃了幾下。


    倒了。


    好在後麵是柴禾堆。


    井馥秉承著在哪裏摔倒,就在哪裏躺下的原則,直接躺在了柴禾堆上。


    春妮看見她沒事,心安了不少。


    二少奶奶已經搜查了一遍,短時間內,豆腐房不會有人來了。


    井馥暫時是安全的。


    井家大院鬧騰了一天,也沒有找到井馥。


    三少奶奶一直淚痕未幹。


    春妮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她,井馥沒事。


    告訴她吧,又怕她沉不住氣,泄露了井馥的行蹤。


    不告訴她吧,看見三少奶奶難過的樣子,又於心不忍。


    春妮左右為難。


    幹脆不管了,晚上讓井馥自己做決定。


    春妮每天天黑之前,都要去豆腐房泡豆子。


    做豆腐的黃豆要提前泡上一晚上。


    以前,這活都是吳士晟幹,現在,大部分時間是她在幹,有時候士晟放牲口迴來的晚。


    春妮一天都焦急的等待著天黑。


    井魁這個時間是不會睡的,通常都會和大少奶奶玩一會。


    春妮借此機會,趕緊跑到豆腐房去。


    今天的井家大院格外安靜,誰都不敢喧嘩。


    井家的二小姐井馥丟了,大家心情都不好,沒有人會沒事去觸這個黴頭。


    春妮一路小跑,到了豆腐房的門口,故意大聲的咳嗽了幾聲。


    提醒井馥不用害怕,是她來了。


    春妮打開房門,屋裏一片黑暗。


    井馥一個人不能點燈,有燈光會被人發現。


    春妮摸索著走到鍋台邊上,摸到火柴,點亮煤油燈。


    井馥正雙手緊緊地抱著肩膀,仿佛想要給自己一點安慰和溫暖。


    她靜靜地坐在柴禾堆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弱小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


    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孤獨。


    春妮心裏一陣難過,此時的井馥,雖然是地主家的小姐,卻和她一樣無助。


    那口大缸還在地上躺著。


    春妮扶起一點,讓缸底有一個支撐點,然後旋轉著把缸扶了起來。


    井馥來了興趣,一個高躥起來:“你是怎麽弄的,這麽快就扶起來了,你有這麽大的力氣嗎?”


    要知道,她可是扶了半天,紋絲沒動啊。


    春妮連忙擺手,阻止井馥講話。


    “別說話,被人聽見抓你迴去!”


    說完,春妮愣住了。白天井馥躲在這裏行了,可晚上咋辦?


    為了不被人發現,晚上不能點燈。


    井馥一個六歲的小丫頭,在空無一人的後院磨房裏,她會害怕的呀!


    整整一夜,一直要等到明天早上,她和士晟才會來。


    士晟哥倒是沒事,她可以求他不說出去。


    可今天晚上可咋過呢?


    春妮一邊把黃豆倒進大盆裏,一邊思索對策。


    井馥借著豆子嘩啦啦的聲音做掩護,在屋裏走來走去。


    坐了一下午,腿都麻了。


    春妮很快幹完了,她停下來,把井馥拉到身邊,低聲說:


    “二小姐,你還是迴去吧!晚上你一個人在這,黑咕隆咚的,你不害怕嗎?”


    聽了春妮的話,井馥的臉色變得蒼白,隨後又漲的通紅。


    可見是經過了一陣劇烈的思想鬥爭。


    “我不怕黑,我敢一個人待在這!”


    她說的很堅決,但微微顫動的嘴唇出賣了她內心的慌張。


    跟裹腳的疼痛比起來,黑暗又算得了什麽。


    其實,井馥自己都不知道,她對裹腳的抗拒其實不僅僅是因為疼痛。


    春妮見井馥答應的爽快,也隻能答應她試試。


    “如果你實在挺不住,就迴前院行不行?”


    井馥搖頭,依然堅決:“我絕不迴去,我一定能等到我舅舅來接我!”


    “對了,你娘一直在哭,要不要把你在這的事告訴她?”


    春妮想起了悲傷的三少奶奶,實在不忍心。


    井馥緊抿著嘴,眼角有一滴淚,為了不讓春妮笑話,她特意扭過頭去。


    “不要,我娘來找我,奶奶就知道了。”


    春妮無奈,隻能自己一個人迴去了。


    她實在不敢相信,井馥能一個人在豆腐房裏挨到天亮。


    今天,由於一整天大家都在找井馥,井魁的午覺沒睡好。


    春妮剛迴到屋裏,井魁就撲進她懷裏。


    張著嘴 ,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的打著。


    “魁兒困了,哄他睡覺吧!”


    大少奶奶看著自己的兒子,眼裏是藏不住的母愛。


    雖然自己早早死了丈夫,但總算是兒女雙全。


    大女兒井茉雖說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可一直也是乖巧懂事的。


    和三少奶奶比起來,她還是幸運的。


    雪梅自從成親以後,就不受三少爺待見,好容易養個閨女,還是個不省心的。


    要是井連水還活著,自己就是這個大院裏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命運竟如此的捉弄人,讓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漫漫長夜難熬啊!


    大少奶奶一個人坐在窗前,凝視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井連水的身影還不時的在眼前浮現,可那張臉卻越來越模糊了。


    她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夢到他了。


    大少奶奶閉上眼睛,心裏默默的念叨:“大少爺,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井魁很快睡著了,春妮可算難得的能睡個早覺了。


    可一想到獨自躲在黑暗的豆腐房裏的井馥。


    她的心裏就難過。


    擔心井馥一個人害怕,擔心她會哭,擔心她怕老鼠。


    春妮第一次睡不著覺,她失眠了。


    一個姿勢躺著,真的很累。


    但她不敢翻身,怕大少奶奶發現她的異樣。


    春妮睡不著,她發現失眠的可不止她一個人。


    大少奶奶也沒睡著。


    大少奶奶翻來覆去,還不時的歎息一聲。


    她難道也在擔心井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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