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薛貴妃的確沒膽子做。


    但薛宇不同。


    這麽多年,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多少人命,看慣了朝廷中的風起雲湧,見多了權力之下的黑暗,他什麽不敢做?


    薛宇定定看著薛貴妃,一雙眼睛非常嚴肅,語氣更是清晰無比,“娘娘,局勢變化隻是一夕間的事情,而咱們所有的生死命運也隻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情,你是打算拚死搏一搏,還是止步不前,要仔細思量。”


    “機會……並不多……”


    薛貴妃聽後臉色更加難看。


    這麽多年,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在宮中求存,又一步一步將蘇皇後壓倒,位同副後,為的是什麽?說白了,為的就是等現在的皇帝一死,她兒子能上位。


    說來也諷刺的很,她也算皇帝的半個妻子,可時時刻刻都在盼著自己的夫君死,果然,後宮中容不得男女情愛。


    但,要她親手殺死皇上,她真做不到。


    薛貴妃嘴唇輕輕地顫動,“……再等等吧,在等一年?若今年皇上仍無立太子的心,到時候……到時候我會下定決心的。”


    “娘娘,你這是婦人之仁……”


    “我知道,但眼下你要我做出這樣的抉擇,我真做不到。”薛貴妃幽幽一歎,“再怎麽說,他也是我的枕邊人,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時間……”


    薛宇見勸不動,隻能唿一口氣道,“那好吧,娘娘既然如此說,那就再等一年。”


    薛貴妃想了想又道,“不,視情況而定,若是情況有變,我也會下定決心的。”


    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她絕不讓太子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薛宇點點頭。


    薛貴妃乘勢問他,“那致遠的親事你打算怎麽辦?咱們得盡快出手了,慢一步,隻怕又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薛宇“嗯”了一聲,說,“明兒一早我會帶著官媒親自去藺府提親的。”


    薛貴妃聽後唿出一口氣,“好,事情成或者不成,你都派人給我送個信。”


    薛宇道,“我知道。”


    薛貴妃看他一眼,忽然道,“藺家人若是敢拒絕這門親事,那就太忘恩負義了,當年她藺月荷可不清白,你不照樣沒有嫌棄娶了她嗎?也是該他們報恩的時候了……”


    這是薛宇心裏永遠的痛。


    當年知道藺氏不清白的人,隻有三個,一個是薛宇,一個是他母親邢夫人,另外一個則是薛貴妃。


    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瞞著所有人的,尤其是同在一個屋簷下的女人,總會有所察覺。


    邢夫人已死,薛家知道這一秘密的也就隻有薛宇和薛貴妃了。


    薛宇額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起來。


    薛貴妃則冷冷道,“也不知道那個該死的臭男人是誰,若是讓我知道,定將他碎屍萬段,丟去深山裏喂狼。”又同情薛宇道,“說起來哥哥你也太寵著她了……”


    “行了,你別說了。”


    薛宇終於忍不住了,冷著臉道,“陳年舊事,何必提它?”


    薛貴妃嘴角撇了撇,轉了話題道,“那好,那咱們說說周夫人吧,她晉了嬪位,你怎麽看?”又憂慮道,“這次三皇子賑災辦的很好,皇上很高興,我怕他們母子成了氣候……”


    說起三皇子周承平,薛宇臉色也沉了一下,語調壓的很低,“……周承平辦事倒是比大皇子強很多,為人也不心浮氣躁,謙虛好學,更能禮賢下士,從前倒是我低估了他的勢力。不過,周夫人即便晉封為嬪位,她身後也沒有足以支撐她起勢的人,這一點,倒是不足為懼。”


    “我就是心裏不踏實。”薛貴妃深深歎氣道,“隻要我兒一日沒入主東宮,我就一日不得安寧,時時刻刻都覺得四麵楚歌,八方強敵,有時候甚至草木皆兵……”


    她再歎氣,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似是很疲累,幽幽說了一句,“早知道會這麽累,當年我還不如嫁個富貴閑人,好好過日子,樂的清淨呢。”


    薛宇當即提醒她,“娘娘,您要謹言慎行……”


    薛貴妃無奈笑笑,“哥,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知道輕重。”又說,“這話也就隻有對你說說了,父母都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能說真話的人了。”


    宮中,容不得一個說真話的人。


    薛貴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她早就分不清自己到底說的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了……


    假話說多了,便也成真了。


    薛宇從宮中離開的時候,晚霞幾乎燒紅了半邊天,他站在宮門口負手而立,遙遙望向遠處……


    明日,不知道藺家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但願,一起都能按照計劃走吧……


    …………


    而這一天對於薛華裳來說,猶如一次真正的重生。


    終於,她終於擺脫了和言候的婚約。


    這就像是一直活在地獄裏飽受煎熬的人,驟然間被人拉上來,站在了金光萬丈的陽光下,即便閉著眼睛,她都能嗅到陽光中希望的味道。


    她活過來了……


    藺氏端著一盞燕窩給她送過去,兩人坐在窗下,薛華裳難得滿麵笑容,碗裏的燕窩一口不剩全部吃了個幹淨。


    她放好手裏的碗盞,望向藺氏,第一次那麽坦蕩地和她說,“無論如何,這一次我要多謝你,還要多謝你的女兒穆言,若沒有她,也不可能有言候與陸家的聯姻。”


    “言兒?”藺氏渾身一顫,睫毛顫動,問她,“為什麽要感謝言兒?她……做了什麽?”


    薛華裳覺得沒必要隱瞞著藺氏。


    穆言是她的女兒,她知道了也不可能出賣穆言。


    在她看來,至少,他們現在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那天在言候府上,我是故意將茶盞打翻燙到言候的,至於跌入花池,我也是故意的。”薛華裳很坦白地說道,“你知道的,我並不想嫁給言候,更不想成為這個家的犧牲品……”


    藺氏也不是傻子。


    雖然她一開始覺得薛華裳可能是不小心,但是迴府後細細一想,就能想出其中端倪。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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