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良女結婚已逾半月,按照尋常百姓家的習俗,兩人成親之後的第一個月裏新郎是要帶著新娘出去走走的,但由於古代交通工具不發達,舟車勞頓風險又大,所以這個走走的範圍一般也就是從男方家去到女方家,看看娘家人。後世的“度蜜月”的風俗正是由此演變而來。


    正是六月天景時,京城無處不彌曇,朱厚照本就是好動的性子,加之劉良女嫌宮中無趣,朝中也沒什麽大事,朱厚照便答應了劉良女的請求,帶著一群人換上便裝輕裝簡行出了京城,直奔天津古渡,一賞津渡風光。


    為了避免無趣,朱厚照還特地下了恩旨帶上了氣氛組的李尋歡和那京師裏頭有名的敗家子劉然,自從朱厚照拔除了那“五千堂”,給劉然出了一口惡氣,兩人的關係就迅速升溫。


    別看此人平日裏大大咧咧,言語之中粗鄙不堪,毫無半分貴族氣派,但此人也算是一個妙人,總而言之,吃喝玩樂這四樣東西,隻要帶上了李尋歡和劉然,就等於是青蛙對綠豆,絕配了。


    天津渡口可是天子之渡,自從被成祖親自賜名以後,此處就一直備受內廷青睞和扶持,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了各地商賈貨物往來京師的一個轉運樞紐,堪比同時期的阿姆斯特丹,經濟十分繁榮,每日停泊在此的大小商船不下於二百艘,極大的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文化產業。


    要是走到哪都有一群官員前來參拜,一群兵丁前來護駕,真正的百姓也被盡數驅趕,那可就著實沒了人煙,自然也就沒了樂趣。所以朱厚照一行人此次乃是私服出宮,也算是順便體察民情,望上去頂多也隻是一群富家公子出城遊玩的模樣,所以少了許多麻煩。


    不得不說祖國萬裏江山的確如畫,不同於南方山水的清奇秀麗,也不同於京城的莊嚴肅穆,這天津渡口因為有了水,再加上往來不絕的各地商船,反倒是平添了幾分江南水鄉的韻味和繁華。


    渡河上叫賣聲往來不絕,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輕薄紙傘的,有賣那鬆江府上好的布匹的,當然遠處也有那“夜泊秦淮近酒家”的彩船,更是無數文人雅士風流才子的聚會佳地。


    朱厚照就這樣帶著一群人在津渡附近轉悠著,看著那江麵上數不勝數的商船,心頭生出了一股自豪之感,要不是自己如此勤政愛民,大明的經濟又怎會如此繁榮呢?


    一群人有說有笑之間,江麵上慢慢的駛來了十多艘大船靠了岸,周圍的小船見狀都紛紛往後退了退,給這幾艘龐然大物騰出了位置,免得在運輸途中不明不白的遭到“倭寇”或者是風浪的襲擊,釀成船毀人亡的慘劇。


    看到這些大船居然如此霸道,朱厚照有了幾分不滿,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要知道,都說生意場上無父子,真正的商場可比戰場兇險多了,戰場之上你還有投降的機會,可是在商場上,一旦戰爭打響,或者雙方發生了利益的衝突,在利益的驅使下,對手隻會將你步步蠶食,知道吞個幹淨為止。


    老祖宗留下來的“慈不帶兵,義不養財,善不為官,情不立事”可不是跟我們鬧著玩的,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弱肉強食,要是自己去幹涉了這些大船的行為,可能非但不會收到小船的感激,反而可能害了他們。


    不過,也正是有如此劇烈的競爭,大明的經濟發展水平也才能如此迅猛,作為二十一世紀的過來人,朱厚照深知商業對於一個國家的重要性,自己可沒有“士農工商,商為末”的封建腐敗思想,隻要這些商人不影響到自己的政治,不撈過界,自己並不介意他們積累大量的財富。


    雖然不打算幹涉,但朱厚照還是有些好奇,這些大船是做什麽生意的,居然如此豪橫,就讓李尋歡去打聽打聽。


    這位氣氛組的專業成員,穿著一身儒生打扮,沒有一絲跋扈之氣,搖著扇子上了前,開口問道:“不知幾位兄台賣的是什麽,小生才疏學淺,但是不介意為幾位題詩一首,以助諸位生意興隆。”


    一聽是個酸腐窮書生來變相的“乞討”,這群人立馬就露出了一臉不屑。這些年來總有一群不幹實事的窮書生來給自己題首詩,做個廣告詞然後要點潤筆費,對這群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還科舉落榜的書生,向來都是商人所不齒的。


    但這群人也不想節外生枝,一個領事模樣的中年人朝著眾人擺了擺手,讓一個人去通知天津都轉運鹽使司的同知石洞良前來接貨,自己則準備拿那窮書生打發打發時間。


    “這位公子,我家做的乃是蘇瓜的生意,不知公子可否有興趣為我題詩一首呢?”說完就讓人遞過來了一個西瓜,直接砍成兩半吃了起來。


    “自然是可以的。”對著那人拱了拱手,李尋歡就開始沉吟了起來。


    “銀刀蔥手削,唾碧沾衫,抵過醍醐玉卮飲。蔣市滿斜陽,黃蝶交飛,怯幾度、蔓籬猧寢。甚舊譜、桐幺太嬌纖,便新樣偷來,繡雙圓枕。”思索片刻,李尋歡脫口而出就是一首小令。


    這群大老粗哪裏懂詩詞,隻是聽著這“銀刀蔥手削,唾碧沾衫”就感覺很牛的樣子,那領頭的還以為這個窮書生是在誇自己剛剛揮刀砍瓜的模樣,不由心中大喜,讓人拿來了筆墨紙硯,請這位書生把剛剛的詞給寫下來,準備拿迴去掛在家中附庸風雅。


    李尋歡也不推脫,一番筆走龍蛇之下,堂堂豐城侯世子的墨寶就這樣被留了下來,領頭的大老粗如獲至寶,將其好好的拿到手中端詳了一番,也是越看越滿意,開心的大手一揮居然給了李尋歡五十兩銀子。


    “大手筆啊。”饒是自己家中不缺錢,可李尋歡也沒想到這賣瓜的生意居然如此賺錢,不然此人也絕不會如此大方,心裏盤算著迴去以後要不要讓自己的老爹也也做一下這西瓜的生意,一邊對著幾人道了謝,拿著自己的酬金往迴走。


    “陛下,那群人是一群瓜商,臣給他們提了一首詩,那人還賞賜了我五十兩銀子呢!”


    聽完有人居然賞賜京城裏頂尖的富二代李尋歡五十兩白銀,眾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度活躍。


    朱厚照也沒多想,畢竟物以稀為貴嘛,京師中自己產不出西瓜,但是達官貴人有多,自然有了市場,又是小冰河時期種植不易,賣瓜的能賺到錢自然也不足為奇。


    想到這裏,嘴裏但是有些幹了,看到朱厚照動了動幹巴的嘴唇,劉然自告奮勇,說是自己去買點瓜來給大家吃,朱厚照欣然應允。


    不同於李尋歡的書生打扮,劉然渾然全身上下一副“老子最有錢”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幾人的跟前,直接開口問道。


    “你們這瓜多少錢一船?給我來點。”在劉然看來,人家是一船一船拉來賣的,自己自然也要一船一船買了,再者,一次性買這麽多,價格肯定能實惠不少,還能給父親省下不少錢。自己如此精打細算,真不明白大家為什麽要說自己是京城裏有名的敗家子,真是名聲在外,有好有壞啊。


    剛打發走了一個頗有幾分才學的窮書生,又來了一個奇怪的富家子弟,居然還是要找自己買瓜吃,這領頭的人好笑之餘也是多了幾分警惕,畢竟做自己這一行的,可以不成功,但是絕不能失敗,要是出了半點差錯,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想著那都轉運鹽使司的同知石洞良應該也快到了,這人也想著趕緊把這群無關緊要的人趕走,於是開出了一個有些讓人害怕的天價:“這位公子,我家的瓜一萬兩銀子一船,不知公子要幾船呢?”


    劉然哪裏會明白西瓜的行情價格,隻知道這東西確實好吃,而且一年裏也隻有這段日子有得吃,想必應該會很貴的,況且還是那麽大的一船。


    於是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腰間,翻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張五萬兩銀子的銀票,乃是山東的王記錢莊的通用貨,抓了抓頭開口道:“我隻有五萬兩了,就給我來無船啊。”


    說完就將那張王記錢莊五萬兩銀子的銀票遞了過去,心裏想著湊個整,拿迴去京城倒賣說不定還能賺錢呢,也好讓大家對自己刮目相看,省的自己總是以精打細算之身背負著明朝敗家子的惡名。


    遇到這麽豪氣的人,那領頭的也懵了,鬼使神差的接過了劉然遞過來的銀片,仔細查驗了起來,經過一番認真地查看發現這居然真的是一張山東王記錢莊的銀票,貨真價實的五萬兩!


    一時間此人巴不得自己真的是賣瓜的了,隻可惜這船上的東西要是真給了這個暴發戶,自己就算有了五萬兩銀子,也沒那個命花啊。


    不過也是見財起意,自己乃是一個生意人,送上來的肥羊哪裏有不吃的道理呢,就開口讓劉然在此等候,自己讓人去城裏給他叫車來卸貨,打算等著想著那都轉運鹽使司的人來把東西拿走了就立馬溜之大吉,到時候自己在水上可就沒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了,至於什麽大明律法,統統見鬼去吧!


    敢連著買十三把大的狠人也壓根沒想過這群人居然想騙自己的錢,劉然也不急,乖乖的在船頭上坐著等候。


    那領頭的還親自給劉然弄了個瓜吃,嚐了一口以後劉然開心的豎起了大拇指,這五萬兩銀子,值了!嗯,這瓜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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