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內廷十二監,相當於廢除了整個內廷的所有實權部門,而取消司禮監的朱批權力,則是斷了內廷的上進之路,讓內廷自此以來再也無力與外朝抗衡。但是最後一條廢除內書堂,也就是不再教太監讀書,讓太監全是一群沒有文化大字不識的文盲,這樣下來就算是閹人想禍亂朝政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更是應驗了馮樂友口中的“以絕後患”,這豈止是永絕後患啊,這簡直就是挖了內廷的根!


    “馮大人,本侯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二。”豐城侯李承祚,也就是李尋歡的父親首先開了口。畢竟此人經營的就是京城裏的娛樂產業,要是這無千堂倒閉了,獲利最大的絕對就是他。


    人家好歹也是一位二等侯爺,馮樂友自然不會對其放肆,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道:“還請侯爺明示。”


    豐城侯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對其點了點頭,李承祚才大膽的開口了:“本侯小時候,常常聽大父說,太祖起於阡陌,定鼎天下,我朝國勢之尊,超邁千古。至成祖之時,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宣揚國威,讓天下諸國無不知我大明之威,開創中原王朝數千載之宏觀,實乃不世之功!不知馮大人可知道本侯說的人是誰,又名甚呢?”


    別說是這才高八鬥滿腹經綸的朝堂諸公了,就算去左安門外隨便拉上一個三歲孩童,也絕對知道鄭和七下西洋的故事,畢竟那個時代的光輝是所有大明子民心中一座不可逾越的豐碑,更是無數百姓都向往的盛世景象!恐怕也隻有晚唐時期的百姓對太宗貞觀之治的向往可以與之相提並論吧。


    “這個,鄭和公公下西洋的故事,自然是家喻戶曉的。”馮樂友有些尷尬,可是對於這個大太監的豐功偉績,自己說什麽都是不敢不承認的,否則必定遭受萬人唾棄。


    “那不知馮大人可知道這大明的功臣,成祖的臂膀鄭和,是個什麽人呢?”豐城侯步步緊逼。


    “既然是公公,那麽這鄭和公公自然就是……”馮樂友有些為難,不知道除了公公以外該用什麽來稱唿鄭和。


    “既然馮大人不好意思說出口,那麽本侯不才,就替大人說吧。大人要說的是,這鄭和是閹黨,是閹賊,甚至是閹狗!不知本侯說的對不對!”李承祚聲色俱厲,特別是說到那幾個侮辱性的詞匯時,更是擲地有聲。


    “不,不是的,侯爺何故如此陷害於我。”馮樂友慌了,雖然心裏是對這群身體殘缺不全的人看不起,但是嘴上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啊。


    “那本侯但是想聽聽,馮大人心中鄭和公公到底是個什麽人呢?”


    “鄭和公公乃是我大明的功臣,其為宣揚國威七下西洋,勇往直前,實乃一代賢寺!”求生欲讓馮樂友的腦子飛快的運轉了起來,總算是憋出了“賢寺”這個詞語。


    “可是剛剛馮大人還煞有介事地說,這閹黨禍國,對國家對社稷有百害而無一利,叫嚷著要廢除內廷。”李承祚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這下子馮樂友說不出話了,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可是開弓哪有迴頭箭,好不容易將矛頭對準了整個內廷,想要一舉拔除這顆毒瘤,又豈能不聲不響的結束了呢。


    看著馮樂友犯了難,同出於大理寺的右僉督禦史倪厚玉站了出來為其解圍。


    “侯爺此言差矣!鄭和公公的功績自然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自然無人能夠抹去。可是自古以來閹黨禍國的例子更是枚不勝舉,侯爺總不能以偏概全管窺蠡測吧,那樣的話也未免太草率了些。這天底下的百姓也是良莠不齊,有好有壞,依據侯爺的意思,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是壞人了?”


    “再者,祖製不可廢也!太祖爺英明神武,定下的規矩製度本就已經健全,又何必多此一舉弄出一個閹黨呢?這不是給我大明埋下禍根嗎!還請陛下遵循祖製,以定社稷!”


    朱厚照這輩子最怕聽的詞匯可能就是“祖製”二字了,不管做什麽,這群大臣都能給你引經據典,牽扯到祖製的身上,再告訴你“祖製不可違”,要敬天法祖,才能天下太平。


    看著朝中的氣氛又僵持了起來,豐城侯李承祚突然跪倒在地,高唿了一聲:“陛下,天下苦臣久矣!”雖然隻有李承祚一個人跪了下來,人數不如群臣,但正所謂“財大氣粗”,堂堂的京中巨富自然是氣粗無比的,在整個奉天殿內也是餘音繞梁,不絕於耳。


    看著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李承祚,朱厚照居然忍不住笑了,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尋歡那個奇葩的爹,又豈會是什麽善類呢,原模原本的就將此前群臣的“天下苦閹久矣”來了個翻版。


    群臣也被這句話氣得吹胡子瞪眼,心想要是沒有我們約束輔佐皇帝,這天下又如何可以太平如此,這國力又怎麽可以蒸蒸日上,如今你居然拿我們做臣子的與那閹賊相提並論,實在是有辱斯文,欺人太甚!


    “豐城侯這是何意!為何如此辱罵我等!”眾人都忍不住了,紛紛跳了出來指責跪在地上的李承祚。而那群勳貴站在豐城侯旁邊,也是饒有興致的看著接下來的一幕,絲毫不為這個京中巨富而擔憂。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承祚身上,隻有劉瑾依舊神遊天外。劉瑾在想張永的傷勢有沒有好了一些,不知道馬永成在禦馬監過得怎麽樣,穀大用那廝會不會被人給尋了仇,還有那被自己發配去守陵的高鳳如今是不是恨透了自己。劉瑾想到了他們八人在東宮共同度過的那十多年的風風雨雨,想到了正德二年的時候群臣請求朱厚照誅殺自己的事情,還想到了自己剛入宮的時候前輩告訴自己的那一句話:“在這裏,不需要你們有什麽能耐,懂規矩就是你們最大的能耐。”


    “陛下,天下苦臣久矣啊!昔有趙高指鹿為馬,導致秦朝二世而亡,後有梁冀並立三帝,把持朝綱,再有董卓毒殺少帝,另立獻帝,自立太師,“挾天子以令諸侯“禍亂天下,宋有秦檜私通敵國,勾結黨羽,專橫權勢,力主投降,陷宋朝於死地。眾臣之害,還望陛下明鑒三思,以安天下!”


    大臣們屬實被李承祚的話給氣到了,沒想到這豐城侯居然將此前自己抨擊閹黨的話還了迴來,還舉了更多的例子來說明事實,聽上去居然還有理有據,你說氣人不氣人。


    “豐城侯此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之言!”禮部尚書張升聽著李承祚的髒水,忍不住跳了出來。


    “豐城侯怎不見比幹剖心諫紂王?又怎麽不見屈平投江表忠心?豐城侯又可見於少保力挽狂瀾排眾議,保衛北京城複我大明之壯舉?又可見嶽武穆“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多少豪情,多少英雄氣概,一生精忠報國乎?又可見孔明為匡扶漢室,六出祁山,五次北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得不說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說起話來就是比豐城侯這樣的商人有水平。可惜要是論才學和理論,就算是一萬個豐城侯都絕對不是這群靠讀書出身的大臣的對手,毫無疑問的隻會被按在地上摩擦。但要是論臉皮,論惡心人,這群自視清高的大臣又怎麽會是商人出生的李承祚的對手呢?


    不理會張升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李承祚繼續跪在地上道:“剛剛那位大人也說了,張尚書說的忠臣事跡乃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自然無人能夠抹去。可是自古以來奸臣禍國的例子更是枚不勝舉,助威總不能以偏概全管窺蠡測吧,那樣的話也未免太草率了些。這天底下的百姓也是良莠不齊,有好有壞,依據你們的意思,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是壞人了?”


    聽著李承祚原封不動的把自己的話還了迴來,剛剛那個指點江山的大臣氣的滿臉通紅直跺腳,大有一副快要氣急攻心昏迷不醒的趨勢。


    看著李承祚為自己舌戰群儒,朱厚照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況且割韭菜的時候也到了。於是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有話要說,雙方人馬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沒有理會群臣,也沒有理會站在那裏的禮部尚書張升,朱厚照將目光看向了李承祚開口問道:“那依愛卿的意思,要避免出現奸臣禍國的局麵,該如何做呢?”


    既然都做了這個惡人,李承祚自然不懼怕再壞一點,帶著幾分鄭重就開口了:“還請陛下收迴群臣手中的部分權力,再推行流官政策,每過兩年就將所有職權部門調用一番,以防止被有心之人將權力控製在自己手中,形成隻知其上不知天子的局麵。”


    “此外在了防止出現奸臣篡國的局麵,還請陛下加強兵權,訓練兵丁,以武抑文,屆時我大明必定是兵強馬壯,對外可平天下,征四海,對內亦可震懾宵小和奸臣,以絕後患!”


    聽了李承祚的建言,群臣紛紛咬牙切齒,這哪是要以絕後患,這是要挖他們的根啊!要是真的兩年換一次官職,那麽自己又如何能夠手握實權呢?再者要是真的形成了重武輕文,以武抑文的局麵,憑借著當今天子的尚武和那群不講理的大老粗,自己這些儒生又可還有半點立足之地?若是讓朱厚照大加征兵,掌握兵權,那麽群臣更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朱厚照也知道李承祚的言論也隻是信口開河,真要施行起來對整個國家都是大大不力的,但起碼現在是起到了震懾群臣的作用,至少這群叫喊著要廢除內廷以加強臣勸削弱皇權的大臣是短暫的安靜了下來。


    “你的話,朕會好好考慮的。今天就先議到這吧,朕乏了,改日再說!”說完朱厚照就帶著劉瑾揚長而去。


    而群臣也震驚還在李承祚的言論之中,生怕朱厚照意氣用事答應了李承祚的建言,那可就玩大了,也隻好乖乖的恭送朱厚照出宮。看著這群大臣吃癟的模樣,眾勳貴擁護著李承祚,有說有笑的出了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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