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棋本無敵手, 不過是一場必勝的棋局, 能做其對手的, 隻有死而複生跳出五道輪迴的師鈺。


    這局棋關乎天下人生死, 但師鈺卻至今也無法窺得敵手。


    螻蟻何以窺得整個天地的全貌。


    師鈺拿出鑰匙,他不知道羽族究竟想要他來看什麽。


    涉及全天下,這背後的秘密自然危險十分,但他已然決心要上前做這窺天地機密第一人。


    師鈺不再猶豫,他將那枚鑰匙輕輕插進了門裏。


    碩大的石門頓時就分化出了一個凹槽,輕鬆地卡主了鑰匙的每一絲縫隙。


    下一刻, 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響, 那聲響仿若自天地間響起,迴蕩在靈魂深處,直叫人感到渾身震顫。


    這道通往天地的大門終於在師鈺麵前打開了極細的一條縫隙。


    無數粉塵自石門下簌簌而下, 推開這扇門,就仿若一下子埋進了厚重的曆史中。


    師鈺往門內踏進了一步。


    門內金光大勝。


    那一瞬間, 他大腦一陣刺痛。


    就好似將太過浩瀚的天地在短短一瞬間裝進了自己腦海。


    窺探到過多的信息讓他雙目流下鮮血,頭痛愈裂。


    僅僅是站在門內一步, 他甚至無法再往裏踏一步。


    他腦海中過濾出許多關鍵信息。


    羽族為天上神族, 天地所育,心底仁善純粹。


    凡世之初, 因憐憫凡人,賜人成仙之法,自此為天道所不容。


    羽族連同神國之中一眾屬族盡數被貶至下界,不入輪迴,永世受靈力枯竭之苦,子孫後代皆不能過淵海,再無飛升的可能。因此地靈力稀薄,為了生存,這些自上界而來的生靈創造除了另一種功法,但這種功法卻要犧牲靈智,還容易變得暴躁嗜血。


    數千年過去,這些生存在結界內,淵海之外的生靈被稱作魔族。


    再無人知道他們的過往。所有人看到的都隻有他們冷酷殘暴的個性。


    師鈺沉浸在無盡的金色光芒之中,他一度忘卻了本身。


    他恍惚中隻想要再往前一步,實際上這對於凡人而言十分危險。


    天機不可泄露,說的更是知道太多有時候便要承擔天罰。


    師鈺本不該再往前,但他卻忽而想到在他上輩子死前,他其實也曾麵臨這樣的一片絢爛無比的金色光芒,他在那本天書之上,其實看到的並不僅僅是事關謝良的事情,天書之上記錄著世間萬物,瀕死之際,他一度跳出輪迴之外,他看到了很多東西,而這些東西在他重生後隻被藏在他記憶潛在意識裏,而今再度收到這樣金色光芒的照耀,他才再度想起來了那些潛意識中其實被他看到,卻又被他忽視的事情。


    這天門之內是世間萬物的因果線,那本天書本該是在天內最核心的地帶,隻是上輩子他瀕死才僥幸看到了幾眼。


    但僅僅是那幾眼卻也足夠了。


    師鈺掙紮著硬是再往前去了一步。


    這小小的一步,卻幾乎耗盡了他全身的氣血和精力,師鈺咳出幾大口鮮血來。


    他強行對著絢爛的金色光芒睜大了雙眼,僅僅一眼,他依稀看到了那模糊不清的天書,但是這天門之內,凡人之力似乎隻能被允許靠近一步,再多一步都是重大的冒犯。


    師鈺很快便被看不見的屏障彈出了天門。


    轟隆一聲,那道由他親手推開的天門,此刻又轟隆一下關的死死的,再不泄露一絲光芒。


    師鈺被這一道力氣推到在地,他五髒六腑俱碎,重傷在地幾乎無法起身。


    但師鈺還是強撐著起身,他腦海中方才接收到的浩瀚的意識中,自然推理出一個結論,他需要拿到另一枚鑰匙。


    這枚鑰匙能夠解開魔界這些年來的禁錮,隻有解開魔界禁錮,謝良才能徹底掙脫出他的命運。


    飛往上界的道路也才能夠被徹底打通。


    正如此想著,荀玄徽便也出現了原地。


    他看上去神情有些不安。


    師鈺開口道:“當初荀氏諸位長老之所以要在飛升前殺我,是因為飛升之路已然被阻塞了……”


    “青蓮道人後,世上根本無人能夠真的飛升。”


    荀玄徽忽而抬眼看著他。


    他知道在這個秘境裏,便相當於是將自身秘密都盡數展露在師鈺麵前,但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卻還是覺得有些難堪。


    他自認為所做一切都問心無愧,卻到底還是葬送了許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就算那些人名義上都是為天下而死,卻並無人有真的問過他們的意願。


    “上界與下界不知是何時有了屏障,兩界靈氣不再流通,且日益稀少。”


    “飛升一人不知將耗費多少下界靈氣,而這些靈氣往常因上下界流通,所以稍後便能補充,但如今上下界阻塞了通道,下界靈氣再無再生的可能,隻會越來越少,若如往常一般飛升,不消數十年,天地靈氣便會耗費殆盡,屆時下界所有生靈都會死。”


    師鈺看著荀玄徽,道:“荀氏自詡中流砥柱,千年來一心維護者這岌岌可危的天下。”


    “為此,不惜自毀清名,放縱族內弟子做下諸多肮髒之事,荀氏的敵人是整個修真界啊。”


    “因荀氏自己也是修真界中的名門望族,因而近百年也寧願族內弟子一再嬉笑玩樂,也不再督促他們用功修煉。”


    師鈺自己將這些年荀氏最隱秘的一件件都通通說了出來。


    “素有清名的荀氏放縱著整個家族的腐敗,千年來,也再無人飛升了。”


    “有資格飛升的修士,也都被你們殺盡了吧。”


    師鈺說到這裏,眉眼中已然浮現一抹譏諷,那淩厲的眼神讓荀玄徽有一瞬間不敢同其對視。


    但荀玄徽從來不是怯弱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從來不算光明磊落,但他自認,無愧於心。


    他同師鈺對視,神色肅然。


    “是。”


    “若我的修為壓製到了再也無法被壓製的地步,我亦會自刎,無需旁人動手。”


    第96章


    秘境內有一法寶是那位羽族國師需要師鈺帶迴去的。


    這個念頭當時的國師並未多言, 他隻說到時候他就會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果然師鈺明白了國師的意思。


    他方才了解到的那些過於充沛的信息說明了這個秘境的形成過程。


    這個秘境乃是青蓮道人飛升後見到了上界眾多隱秘之事後,出於對凡人的悲憫, 在羽族人的授意下留下的。


    上界混亂,凡人飛升之路被阻塞, 要不了幾年,但凡下界再多飛升幾個凡人, 屆時凡間靈氣被耗盡, 下界生死的就不是一兩戶人家了。


    由於上界早已不再接受下界來的飛升者, 青蓮道人飛升後實則直接落入了一處秘密空間裏, 他險些死在那裏,後來卻被羽族人所救。


    當今在魔界的那位國師正是羽族從前的首領,他一個人不知道自世間開辟之初生存了多少年,他正是那些羽族的頭領,是他救下了當初的青蓮道人。


    而後青蓮道人便依照他所言,在凡間小心躲過了天道的窺視, 創建了這小小的秘境, 他將所有的東西都記載在了這裏,這裏連通這一道窺探過往未來的天門。


    青蓮道人事後便不知蹤跡。


    但師鈺心中隱約地有所預料,對方或許是兇多吉少了。


    青蓮道人按照羽族人的授意在這裏不僅僅是留下了窺探所有秘密的天門, 同樣也留下了一道足夠破除當前困境的機緣。


    師鈺閉上雙眼。


    冥冥之中便有一種感覺在引導著他,他沒有同一旁的荀玄徽解釋, 自己一個人來到了一處空白的空間。


    謝良是上天埋下的一顆棋子。


    天生魔種,他是勢必要帶領著整個魔界撕毀整個下界的, 這是他出生的意義, 是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命運。


    天道要滅世。


    因為羽族將修仙的方法交給了人類,自此人族便不再是被六道無視的螻蟻, 人族開始在這個波瀾詭異的時代站了起來。


    但修仙修仙……實則本是逆天而行。


    天道之中,六道之中人族雖數量最多,卻最為弱小,如此三界才能平衡,掌握了修仙之術後,人族開始掠奪其他三界的生機靈氣。


    人族自此興盛。


    千萬年後,天道也終於無法再忽視了。


    它一手封鎖了下界之人再飛升的道路,不讓下界和其他界麵的靈氣流通,又設下魔種,這本就是用來削弱人族的棋子。


    謝良就是它用來結束這一切的最後一顆棋子。


    師鈺隱約記得臨死時,他在天書之上看到了那一幕。


    謝良以血澆灌大海,海麵升高,無數村莊因此被吞沒,他的眼睛化作日月,白天天空中有四個太陽,幹旱、烈火遍布大地,夜晚卻是連星辰日月也不可見的極寒嚴冬。


    於是萬物靜滅,再厲害的修士也隻能等待死亡。


    他是滅世之人,但自身也因此毀滅。


    他用自身摧毀了整個世界。


    師鈺初知時隻覺得驚恐,而今卻隻覺得悲涼。


    他絕不會讓謝良走到那一步。


    他自從重生已來就一直在努力改變謝良的命運,他用過很多的方法,最終卻陰差陽錯將謝良收在了身邊。


    他想過殺死他,想過毀了他,養廢他。


    這些年,謝良似乎早已同原先再不相同。


    師鈺不過一晃神的功夫,他卻還是走到了他原本的道路之上。


    在方才天門之中,師鈺隱隱明白了謝良為何一言不發突然墮魔。


    這背後的操縱之手,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他們的操控。


    師鈺順從本能,打開了麵前的空白空間。


    那裏隻有一顆種子。


    這顆種子是當初天上神木天樞的種子,此樹甚至可以支撐天際蒼穹,將此木種種下,魔界再將再度被加固一層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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