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鈺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如此篤定,但是他覺得不論如何,要走近看看。


    *


    師鈺最後沒有追去輦轎,他一人先去了王宮。


    等到傍晚時分,魔主才終於巡幸歸來。


    師鈺一路上聽了不少閑言碎語,無不是在說當今這位魔主有多麽叫人害怕的。


    師鈺去的時候,一群宮娥還在清洗日前那場大屠殺留下的血跡。


    很顯然,魔界也並非是鐵板一塊,謝良上位順應時勢,魔種降世,天上的異相是做不得假的,但是魔族從來桀驁,千百年來已經形成的局勢如今隨著新的魔主的到來被改變,這自然會損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那些宮娥說,這短短幾個月,這座宮殿已經經曆了十幾次的襲擊,近一個月才好了些,整個魔界共有一百四十五大尊主,但是如今這些尊主已經死了大半。


    可見無論是人界還是魔界,新的政權上位總是伴隨著一陣腥風血雨。


    但知道歸知道,真的看到那浸染著鮮血的地板,被清水衝洗過數次也依舊殘留著洗不盡的汙漬,死在謝良手中的魔族不可計數,整個上層死去大半,便是師鈺也幾乎無法辯駁宮人給謝良的殘暴名頭。


    要見到謝良也並沒有那麽容易,等師鈺最後總算見到謝良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這些宮人都十分害怕謝良,所以到了夜裏送晚膳的時候幾乎沒有人願意去領這個活。


    師鈺自然便順水推舟成了給新晉魔主送晚膳的人選。


    “誒,你待會兒可小心點,把晚膳放在門口就可以了,魔主不喜歡宮人進去他的房間!”管事頗有些恐嚇似地說道,“之前據說有人私自進了魔主的寢宮被魔主下令丟進了烈焰地獄去了。”


    師鈺接過晚膳,不過幾道清粥小菜。


    按理說,謝良早已辟穀,不需進食。


    但魔界和人間不同,這裏靈氣稀薄,於是便有人專門種植這些靈穀養殖些靈獸,通過這種方法補充靈力,所以魔界中人到似是凡間一般一日三餐,魔主的晚膳自然又是用最好的靈物做的,乍一看不過一碗清粥幾疊小菜,但是真正拿著那靠近看便會發覺其中充裕的靈氣。


    為了保證食材的新鮮,又或者說保證充裕的靈氣,這些靈食上都罩著一層保鮮的屏障,所以隻有靠近才能感受到期間充裕的靈氣。


    憑借宮人的指引,師鈺拿著晚膳到了魔主的寢宮。


    其餘諸人皆守在門口,管事又強調了一遍,放門口,千萬別進去。


    師鈺點點頭,這才獨身一人跨進了寢宮大門。


    宮殿廣闊,庭院林立,師鈺走到魔主的房間可以說用了不少時間,他看到了門口那個專門用來放晚膳的小台子。


    但是師鈺卻並沒有如宮人所言那般將晚膳放在外麵,他想了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後,他推開了麵前的房門。


    整個寢宮寂靜無聲。


    隻有零星幾盞銅燈在陰影中搖曳,發出細索的劈啪聲。


    身著九色十二章玄色冕服的魔主正隻手撐在小幾上微闔著眼。


    燭影搖曳,窗外樹影婆娑起舞,珠簾閃爍,簾後人影朦朧,從門口處隻能看見他冕服上紋飾著代表著王者的繁雜紋飾,金絲銀線針針線線上繡著的是至高無上的尊榮與權位。


    直叫人一眼便不敢靠近。


    外人皆傳新晉魔主如何殘暴、陰戾,便是宮人誤入寢宮都會被他處死,他孤僻又不近人情,整個寢宮隻有他一人,從不讓外人進入,便是晚膳也隻讓放在外麵。


    但是師鈺真正踏進這寢宮,看到那珠簾之後闔眼小憩的魔主,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謝良,他才明白為何魔主不讓人靠近,為何會有外麵那些風評。


    或許謝良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這樣的名聲下竟還有宮人敢闖入他的寢宮,但他實在有些累了,師鈺刻意隱匿了氣息,直至師鈺踏入房門,謝良都還未發覺。


    無他,雖然魔主歸位,天生魔種修魔的速度日進千裏,但是不論怎麽說,他也才不到二十歲,今年的六月他才剛剛及冠,這樣偌大的魔界對他而言或許實在有些沉重。


    說到底,魔主暗弱,他歸位倉促,便是他已然隻身殺了大半尊主,但是整個魔界對他虎視眈眈之輩已然存在。


    弱肉強食之地,壞名的用處遠勝於美名。


    在外讓師鈺感到陌生的魔主,在這寢宮裏,師鈺又從那神態中看出幾分隱秘的熟悉感來。


    師鈺隻才瞧了幾眼,他手中晚膳還未來得及放下,下一刻一陣淩厲的掌風襲來,師鈺立於原地,他不躲不閃,當即祭出了本命劍。


    謝良發覺有人闖進了他宮殿,當即警覺。


    兩人過了大約十幾招,師鈺並未放水,他招招淩厲,甚至削去了謝良額間一縷發絲,他的麵頰被劍氣劃出一道血痕。


    這一下,謝良才堪破了師鈺偽裝下的本相。


    師父……


    他有些狼狽地避過這兇狠一招。


    師鈺麵上冷冷淡淡,看上去和往日一般,但是謝良卻還是感受到現在的師鈺其實已經惱了。


    如何不惱?


    不過一段時間,謝良便背著他從了魔,成了為禍天下的魔主。


    他千方百計想要改變謝良的命運,但是到來頭他這些年的教養竟還是全成了空。


    若這樣都不惱,那便不是師鈺了。


    但便是真的惱,師鈺卻也沒有到對謝良狠下殺手的地步。


    他千裏迢迢來此,他隻求一個原因。


    隻是想問一句為什麽?


    謝良本不至於此。


    而謝良在發現師鈺的時候其實已經方寸大亂。


    這些年的相處他比誰都了解師鈺,也自然敏銳發覺了師鈺的惱怒,但是這惱怒卻並不讓他十分難過,反而叫他心中酸澀中透露出一份隱秘的喜悅。


    他本以為他叛出師門,做出這樣的醜事,師鈺定然已經同他形同陌路,再見之際說不定便是刀劍相向,性命相搏。


    而如今師鈺再見他卻還隻是惱怒,招招淩厲,卻又並未真的狠下殺手,這又何嚐不是在說明謝良其實還並未被師父真的放棄呢?


    是以,他並沒有因為師鈺方才那些狠戾的招式而對他心生怨懟,反而生出了幾分隱秘的喜悅。


    心心念念的人終於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他又如何不歡喜。


    但是再歡喜謝良卻也知道如今的境況已經和從前全然不同,是以他麵上並不露分毫。


    在魔界這些時日,他做了很多事,他也已經學會了不迴頭去看。


    無論如何,謝良都知道,他迴不去了。


    但師鈺來此,卻也隻為了求他一個原因。


    燭光之下,二人對視。


    師鈺攥著劍的手一緊,


    “為什麽?”


    “為什麽要叛出仙界,為何入魔?”


    第81章


    這世上似乎有些人的命運是生來便注定的。


    天生魔種必定會入魔, 這似乎沒有什麽好詢問的。


    “師父你不明白嗎?”


    “我是重瞳畸骨,仙界我無法修煉,魔界才是我的歸處。”


    “隻有在這裏, 我才能得到力量。”


    師鈺沉默了幾瞬,而後道:“騙人。”


    謝良有一瞬間啞然, 他很想說,無論如何現在仙界也容不下他。


    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麽用。


    空氣靜謐一瞬後, 謝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他對師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師父這些年的教導, 我終究是辜負了。”


    他隻覺喉頭發澀, 最終還是用冷淡的語氣吐出一句:“……我已經迴不了頭了。”


    謝良一時竟不敢去看師鈺的雙眼。


    那一瞬間的躲閃讓師鈺上前抓住了謝良的手腕。


    師鈺死死看著他的雙眼。


    謝良果然不禁抬眼看他。


    “我隻問你,你是否有何不可說的內情?”


    雖然師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他抓著謝良手腕的力度卻幾乎讓他感到了疼痛,而且謝良敏銳發覺了他手間的一點不為人知的輕顫。


    “沒有。”


    “師父,沒有人強迫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師父, 你還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呢?”


    “師父,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想要我做濟世救民的英雄,但謝良其實從沒有那樣高尚,世人如何同我又有什麽幹係, 我非聖人,我也有自己私心。”


    他所想所念, 他看到的終歸也隻有方寸之間的幾人罷了。他看不到那樣多人,他的心裝不下整個天下, 他隻是個自私的人罷了。所以為了他心中私念, 哪怕他知道魔主歸位定會天下大亂,不知又要起多少戰亂, 亡多少性命,他還是做了,且不悔。


    師鈺握著謝良手緊了又緊。


    謝良這樣的姿態讓他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的謝良,那個執拗倔強的小孩。


    一時無言。


    半晌,師鈺才開口道:“你還可以迴頭。”


    不知為何,分明現在站在麵前的謝良表現的那樣淩厲,好似一把隻要開了刀鞘便不惜自身也要往前廝殺的沾血屠刀,但是師鈺心中最多的念頭居然隻是生氣。


    他這樣的姿態也太不愛惜自己。


    他一向知道有些東西他勸阻不了謝良,謝良這個孩子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有時候當真是固執地叫人頭疼。


    索性師鈺一時閉了嘴。


    他心中怒火又起,隻是那怒火卻好似又參雜了許多他自己也說不分明的情緒,但這一次,他卻是當真決心要下狠手。


    如此不聽教誨,那便打到他聽話。


    他再出手,十分力氣已然使出了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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