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子果真好武藝。”巷道陰影中走出一位魁梧漢子,鼓著掌說道。


    “賀校尉過獎。”葉瀟解開黑色麵罩,反手插劍入鞘,轉身望過去,皺眉問:“柳老二辦事不利,丟了寶貝,現在該怎麽辦,我們要親自下墓麽?”


    賀疏猛搖搖頭:“此次盜墓死傷多人,事情已瞞不住,定要通報官府,到時一紙上書,多半會請靈官出山。”


    “那我豈不是白費心血?”葉瀟怒哼一聲,迴頭衝柳老二的屍體連踹數腳。


    賀疏猛淡漠地看著,過得半響,葉瀟才緩過氣,遲疑道:“賀校尉既然身為官軍,就不能想個辦法?”


    賀疏猛拱手致歉:“守軍和衙門是兩個部分,互不幹涉,卑職也無能為力。”


    “這……”葉瀟猶豫片刻,轉言又問:“咱們趁靈官還沒來,先下墓取寶如何?”


    “古墓裏有鷹妖盤踞,葉公子雖然劍術高超,但畢竟沒鬥過妖怪,萬一失手受傷,卑職怎麽向那位大人交代?”


    葉瀟瞪著他,不悅道:“賀兄輕看葉某了,老實說,我信不過你。”


    “哈哈哈!”賀疏猛朗聲大笑,隨之語氣一凜:“請葉公子放心,卑職與您共事,同懷夢想,斷不會害你。”


    葉瀟垂下目光,收斂敵意,喃喃道:“那位大人麽……”


    時間迴溯至半月前,正當春末,飛絮楊花落滿徑,庭樓雨洗瓦如新,葉家後院傳來一陣木器交接聲。


    “托,托托!”


    兩柄木劍在空中纏鬥,頻繁撞擊,棕影繚亂。場中演武二人,一位是葉瀟,另一位則是他家請來的陪練。


    兩人越打越快,葉瀟套路變幻無窮,招數神出鬼沒;而陪練漢子早已累得胳膊發抖,勉強擋住攻勢,卻顧此失彼,很快就被木劍點中胸口,敗下陣來。


    “少公子威武,小人認輸。”那漢子笑道,伸手抹去額頭汗水,後背濕了一大塊。


    “唉——”葉瀟收劍歎氣,渾身衣衫整齊,仿佛剛做完場遊戲,意興闌珊地說:“還是蘇王府兩位師傅厲害,可惜他們去年就告辭迴國了,柳城內再也難覓對手。”


    “公子武藝精進,依小人來看,您該去宋京應聘靈官,大展抱負。”陪練漢子恭維道,態度卑微。


    “嗬嗬。”葉瀟咧嘴一笑,揮手說:“今日辛苦了,快下去領銀子吧。”


    “多謝公子!”陪練漢子趕緊抱拳,一溜煙地跑遠,臉上盡是喜色。


    葉瀟望著他背影,心道:“我原是想去宋京參加考核,但家族經營得蒸蒸日上,亟需骨幹,僅憑大哥一人照料不來,隻得留我幫忙。爹爹為了補償,特意從蘇王府請來兩位高手教導我劍術,怎可再任性。”


    他正感慨著,院門後走出一位女婢,上前行禮道:“少公子好,老爺要您去大廳見客。”


    “哦,什麽客人,外省富商?”葉瀟奇問。


    女婢凝神想了會,搖頭說:“應該不是,那人年紀輕輕,穿戴考究,隨身還佩著劍,更像京城公子。”


    “劍客?”葉瀟瞬間提起了興趣,忙道:“我們去瞧瞧。”


    兩人穿過院門,繞經長廊,遂至客廳,乍入門便看見一位白衣公子端坐於案幾後,正陪著老爺喝茶。


    “爹爹。”葉瀟作揖道,目光不離那名陌生訪客。


    白衣男子聽聞動靜,轉頭看來,露出一張俊朗的麵貌,笑容款款地站起身說:“在下墨離,打北邊來,今日有幸拜見葉家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女婢偷偷望著他,隻覺其談吐謙遜,言語親切,相貌又長得極俊,不禁芳心暗動,羞得滿臉通紅。


    白衣男子神色和藹,藤椅旁還靠著柄銀鞘長劍。葉瀟酷愛劍術,頓時心生好感,微笑道:“見過墨公子。”


    他頓了頓,補充說:“葉某單名一個瀟湘夜雨的‘瀟’字。”


    “好名字。”墨離點點頭,等他入座,自己才隨後坐下,腰杆挺得筆直。


    女婢立即為少主斟茶,葉瀟端過杯盞,目光瞥到案幾上的一麵銅鏡,非常眼熟,那鏡子麵朝下,後背紋有九頭怪鳥的圖案,瞧模樣是件古物。


    墨離解釋道:“今日拜訪貴莊,就是想買下此物,順便問清它的來路。”


    葉瀟哦了一聲,他家資產殷實,在柳城內可算得上首富,便有不少鄉民盜墓摸寶,賣到府中換取錢財。而葉家則大肆收購,再轉手賣給各地豪紳,以賺取利潤。


    也因東西多,葉瀟方才想起是自家貨物,故作吞吐地開口:“這件寶物得來不易,價格……”


    “一千兩。”墨離掏出一張銀票,輕輕拍在桌上,神色悠然。


    “一千兩!”女婢沒忍住叫出聲,葉老爺與葉瀟齊同瞪來,嚇得她縮頸退後,緘口無言。


    “我想這裏應該夠了。”墨離笑道。


    葉老爺咳嗽一聲,借此掩住失態,本來打算賣個百兩左右,現在完全超乎預期,旋即肯首答應。


    墨離收起古鏡,轉而道:“至於來路——可否請二位告知?”


    “青屏山。”葉瀟言簡意賅,讓女婢取來紙筆,畫了張地圖交給他,說明方位。


    墨離謝過,正要告辭,葉老爺喊道:“公子留步,我叫下人去備酒宴,今晚就在本府好好喝一盅。”


    “盛情難卻,在下叨擾了。”墨離拱手道。


    ……


    推杯換盞,時至傍晚,眼見酒喝得盡興,宴席將散,葉瀟叫出墨離。兩人走到門外,被冷風一吹,但覺精神抖索,葉瀟問道:“墨公子也精通劍術麽?”


    墨離瞥了眼腰間長劍,抬頭說:“不敢妄稱擅長,在下隻是抽空練劍,強身健體罷了。”


    葉瀟按捺住比試的念頭,望著天邊殘月,片響無言。墨離停步佇立,忽然問:“葉公子麵帶愁色,莫非有甚苦楚?”


    “嗨——”葉瀟長歎一聲,落寞道:“人生短暫,轉瞬百年就要埋入黃土,每當想起此事,便覺得日子過得沒有意思。”


    墨離凝眉詢問:“葉公子?”


    “我願修道長生,脫離俗世輪迴。”他緩緩開口,轉身望向屋中狼藉的酒宴,神情蕭索。


    “哈哈,葉公子本非俗人。”墨離大笑兩聲,撫手說:“在下誠謝葉府款待,既然公子不甘平凡,那明日響午,且到城東悅朋客棧一聚,墨某另有機緣相贈。”


    說罷,身形閃動,宛若驚鴻般飛掠而出,化作一道白芒,躍過重重樓閣,消失無蹤。


    “你是修士!”葉瀟詫異道,麵露震駭,許久難以迴神,心裏燃起一團火焰,激動歸屋。


    夜裏,驟雨忽來,繁花紛零,一宿過去,曙光照亮宅邸,葉瀟早已睡醒,家仆們正在窗外清掃亭廊。他想起昨晚之事,恍如夢境,半天才敢確定。待洗漱幹淨,用罷早膳,即去校場晨練。


    葉瀟遣走陪練,獨自耍了幾套劍法,因昨夜經遇縈繞於懷,很快便失了興致,棄劍休息。苦熬到響午,喚來家丁備好馬車,急不可耐地出門赴約,心情一路忐忑。


    趕至悅朋客棧,門口蹲著位小二模樣的少年,目光鬼鬼祟祟地打量著路人,見到葉瀟下車,警惕道:“這位公子,本店已閉門歇業,再過幾日就得轉手易主,吃飯住店請上別家。”


    葉瀟當場愣住,過得半響,怒目道:“原來那墨離是個騙子!”說完,轉身要走。


    小二聽到墨離名號,神色驚變,忙叫道:“等等,你認得墨先生?”


    葉瀟聞言留步,麵露疑惑。那小二左盼右顧,等路人走遠後,才小聲說:“公子勿怪,墨先生正在大堂布道,怕閑暇人員打擾,特讓我到門口放風。既然你認得他,還請入內聽講。”


    “啥意思?”葉瀟擰起眉頭,望著客棧緊閉的大門,滿心狐疑。


    小二推開兩尺門縫,側過身說:“請公子入內。”


    葉瀟一陣沉默,掃了眼腰間長劍,終於放下顧慮,斜身鑽進客棧。駕車的家丁也想跟著,卻被小二攔住:“這位大哥,墨先生應該沒請你吧?”


    家丁納悶道:“怎麽,你看不起葉家傭人?”


    “不是,不是。”小二連連搖頭,解釋說:“墨先生有過交代,除了他邀請的貴客,其餘人無論貴賤,一概不得入內。”


    “什麽玩意。”家丁瞪了他兩眼,隻得迴到車上歇息。


    再說葉瀟進屋,放眼望去,大堂裏零零散散坐著十多名男女,皆為柳城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有幾位還是葉家生意上的夥伴。


    而墨離正站在堂首處,一身白衣,器宇軒昂,沐浴在眾人目光中,微笑開口:“在下很榮幸,或者說難以置信,能認識諸位!大家都是各行菁英,名門翹楚,卻又不甘淪為凡胎,當一個俗人。”


    受其笑容感染,眾人誇口稱是,掌聲雷動。墨離敞開雙臂,壓壓手示意安靜,又道:“想必靈官之名,大家都有所耳聞,可知他們為甚能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一位男子插嘴說:“因為他們能聚化靈氣,天資聰穎。”


    “不!”墨離高聲打斷,跺足嗬斥道:“隻因他們貪婪,霸占著龍脈,不讓我們修煉,借此維護自己統治!”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能高居神峰,與天地同壽;而我們辛勞一輩子,最終卻要爛成黃塵枯骨?”墨離向人群走去,用滿腔悲憤地口吻說:“敢問各位,難道我們就天生愚笨,差他們一等?”


    一名漢子錯愕失色,隨即怒喝:“老子當然不比他們差,靈官能辦到的,我亦能做到!”


    “很好。”墨離露出笑容,目光掃過眾人,“實不相瞞,曾經我也自怨自艾,直到遇見名師,受其點撥開竅,領悟玄機,現如今——”


    話音未落,便聽得蒼啷聲響,他腰側那柄寶劍竟脫鞘而出,躥飛丈許來高,繞著屋頂來迴打轉,光芒四射。


    眾人一陣驚唿,連叫仙師,望著飛劍目眩神迷,滿臉崇拜。


    墨離卻道:“非也,我和你們一樣,不是什麽仙人。隻要肯努力,在場諸位都能凝聚內丹,從此長生不老,踏劍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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