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兮曾在迷鎮中殺死諸多冤魂,對屍體早已屢見不鮮,故此沒有太驚訝。但眾軍士卻紛紛看向林逸,奇問:“林大人怎曉得下麵有屍體?”


    林逸猶豫片刻,為了不讓他們起疑,簡明扼要道:“在下略通望氣術,能於數丈範圍內感受到生死氣息。”


    賀疏猛抱拳行了一禮,恭敬道:“靈官神威,這迴有大人相助,古墓鷹妖定不成威脅。”


    “承蒙賀校尉抬舉,在下必盡股肱之力。”林逸笑道,態度謙遜和藹。


    葉瀟本以為自己出手,能鎮住全場,未料被他搶走了風頭,心覺惱火,可偏偏不好發作,怕有失顏麵,隻得咳嗽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靈官果真厲害,葉某一點微末伎倆,倒讓大夥見笑了。”


    賀疏猛立即反應過來,忙道:“葉公子劍氣外放,修為高深莫測,卑職亦感欽佩。”


    “哼。”葉瀟用鼻孔出氣,隨後收劍入鞘,助跑兩步拔腿躍起,淩空中飛竄數丈,徑直跨過坑洞,輕飄飄落地,迴首望向眾人。


    軍士們眼見坑洞寬闊,左右挨著牆壁,混無立腳之地,一旦失足,必被鐵槍炸成篩子,均犯愁道:“賀校尉,咱們輕功不佳,該怎麽過去?”


    賀疏猛聞言咋舌,正當躊躇之際,林逸問軍漢討來一條麻繩,牢牢綁在刀柄上,接著運勁將含光拋出,斜斜射向墓室頂部。


    隻聽“噌”地聲響,鋒刃幾乎完全沒入岩壁,刀柄緊貼天花板,剛好將繩扣卡住。林逸遂把繩頭遞給身後的官兵,吩咐道:“大夥用這個蕩過去。”


    軍漢們頓時大喜,道謝連連,朝後遞交火把,抓著繩索一個個蕩過去,再迴頭扔給對岸的同伴。


    最後輪到林逸,他順著刀刃方向,使勁扯迴含光,接著解開繩索,納刀歸鞘。葉瀟則冷冷望著他,麵色愈發陰沉,想瞧這靈官輕功如何,欲與其比個高下,忽然眼前一花,還未看清對方動作,人已到了自己身邊。


    “什麽?”葉瀟驚得合不攏嘴。賀疏猛鼓掌感歎道:“大人好俊的本領!”


    “慚愧、慚愧,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林逸擺擺手,指向前方:“我們繼續走吧。”


    賀疏猛領著眾人前進,百步後又見一堵牆壁攔住去路,中間隱露一條縫隙,外麵殘留著黑色血脂。他皺眉道:“卑職屢次下墓,追蹤盜賊蹤跡,但所有線索皆止於此處。”


    “這是?”林逸盯著牆上的痕跡,陷入困惑。


    賀疏猛凝神道:“據卑職估算,這裏本來是條通道,盜賊們不慎觸發機關,被兩邊夾來的岩壁擠成了肉醬。”


    ……


    一個多月前,柳城境內。百姓們靠山吃山,且多以地名為姓,幹些伐木采藥的買賣,生活窮困簡樸,便有人起了盜墓的心思。


    而柳翰元正是其中之一,早晨他表叔出去賣古董,時近響午,窗外大雨瓢潑,至今人還未歸,不禁感到一絲焦慮。


    就在他擔憂時,雜鋪店的門簾突然被人挑開,一位中年漢子走進屋內,盡管渾身濕透,卻掩不住臉上的喜悅,高聲道:“侄兒,今天我接到筆大生意,咱倆要發財了!”


    柳老二說著脫去外套,掛在衣架上,用毛巾草草擦幹身體,坐到桌前,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麵額足有五十兩,笑吟吟地說:“總共三百兩的報酬,這裏是定金,咱們幹完這筆,以後再也不愁吃穿,下半輩子逍遙快活!”


    “三百兩?”柳翰元聞言變色,尖叫著躍起,慌忙關上店門,又泡了壺茶給柳老二驅寒,坐迴來問:“銀票沒假?”


    “貨真價實。”柳老二接過茶杯,仰頭飲盡,再吐出口熱氣,身子暖和許多。


    柳翰元盯著銀票,表情逐漸冷靜下來,遲疑道:“二叔,雇主是誰?”


    “那人蒙著麵,捂得嚴嚴實實,不肯透露身份。”柳老二頓了頓,繼續講:“但聽口音,好像是本地人。”


    “本地人……”柳翰元眼珠轉動,思索道:“除了縣守和葉家,誰還能有這麽大手筆?”


    “先別管雇主身份,他要我下墓取一件寶物,咱們拿錢辦事就好。”柳老二鄭重神色,考慮片緩功夫,囑咐他:“等雨停下,你出去找人,記得都要老手,一人給五兩銀子。”


    “好嘞。”柳翰元剛要起身,柳老二又改口說:“算了,一人三兩就行,分太多咱們吃虧。”


    “嘿嘿~”柳翰元露出理解的笑容,目光閃亮。


    徐至傍晚,柳老二從床上醒來,窗外雨聲已歇,屋裏空曠無人,想是侄子出門尋找幫手。他依牆坐了會,緩過精神,便起床打開暗櫃,取出諸多工具,蠟燭、火把、幹糧、繩索、羅盤、盜墓鏟等物件一應俱全。


    夜裏,過得亥時,柳翰元醉醺醺地迴屋,喜色盈麵,盼著三百兩的巨款,不禁高興到骨子裏。他喝了碗醒酒茶,與柳老二說:“叔叔,侄兒從西街找了八名老手,七男一女,再加上我倆,正好十人,約好明天午後在城門外會合。”


    叔侄倆秉燭長談,同感興奮,仿佛報酬唾手而得,一齊暢想未來,柳翰元要娶妻生子;柳老二則欲置辦豪宅,清修養老。


    兩人激動地半宿無眠,直到隔日響午,才接連轉醒,趕緊收拾好東西,打烊店鋪,奔出柳城去。


    眾盜賊為了避開耳目,於城東六裏外的小樹林集合,柳老二清點人數,加上他倆正好十人,各自帶有工具。


    其中一位中年女子,相貌粗陋,皮膚黝黑,手裏提著一個鳥籠,裏麵關著隻金絲雀。等會下墓,要靠它辨別空氣是否幹淨,以防毒瘴。


    見他們準備妥當,劉老二講述規矩,墓中寶物能拿的就拿,不能動的也別硬搬,最重要的是主棺內一口玉匣,必須上交。等寶物帶迴後,柳氏叔侄取一半,其餘按人頭分發。


    盜賊們哄笑答應,在場各位都是老江湖,均想:“若真有好東西,肯定自己先藏起來,哪還輪得到你?”便互視兩眼,心照不宣。


    柳老二說完,一聲令下,率領隊伍朝青屏山奔去,沿途避開樵夫藥農,偷偷摸摸地登上峰頂,找到雇主所述位置,原地喝水休息。


    日沉月浮,眾人趁著天暮,這才開始幹活,走到四周分別下鏟。忙了近半個時辰,有人碰到墓頂,遂叫大夥過來,共同挖掘。


    耗費少頃功夫,打開條盜洞,垂直向下,長及數丈,寬約兩尺,剛好夠一人入內。柳翰元舉起火把照明,中年女子則用繩索懸著鳥籠,吊進洞中,金絲雀格外安分,沒有任何異樣。


    那女子判斷道:“裏麵沒瘴氣,能進去。”


    柳老二點點頭,心想:“雇主說此墓建於前朝,距今至少得七八百年的曆史,就算有毒,也早就散光了。”


    夏夜易闌,事不宜遲,柳老二抓著繩索鑽進洞內,其他盜賊接連入內,隻留中年女子在外頭看守。


    她等大夥全部進去,遂收起長繩,用一塊厚布虛掩住洞口,上鋪草葉,偽裝迴原來模樣。再將工具搬到隱蔽處,打盹小憩,靜候同伴佳音。


    話說這邊,柳翰元跟著叔叔鑽入古墓內,前方現出一條寬闊隧道,格局宏大。兩邊牆壁上還布滿彩畫,圖中皆為人類在參拜神明,態度卑微虔誠。


    隻是那神明長得鷹麵人身,鳥羽利爪,模樣極其怪異。還沒等柳翰元看清內容,壁畫就被洞口縫隙處漏進的冷風一吹,紛紛失去色彩,化作煙塵飄散。


    眾盜賊稍微打量幾眼,對此行以為常,並未多留神,徑直走向隧道深處。行約百步,前方忽分兩條岔道,柳老二手捧羅盤,朝左一指,說:“走西邊。”


    眾人低聲應允,跟他轉進岔路,空氣更顯渾濁,金絲雀發出不安的鳴叫。盜賊們反應迅疾,立馬蒙上麵罩,盡量擋住黴腐味,嗡聲道:“二哥,唿吸不暢,咱們得快點了。”


    柳老二肯首認同,加快步伐,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行經某處,突然說:“各位注意腳下絆線,莫去碰它。”


    幾名同夥低頭望去,便看見一條透明漁線橫在過道中,離地近乎半尺,正好夠到腳踝處,非常隱蔽。


    “薑還是老的辣。”柳翰元心裏佩服,從包裹裏取出一根折疊棍問:“要不先觸發機關?”


    “不用,時間緊迫,我們得速戰速決。”柳老二麵露凝重,這墓室之大超乎他想象,再加上機關暗布,需盡早脫身。


    眾人沒有多話,跨過絆線,拔足繼續前行,很快到了一間墓室。高舉火把照去,四周空間遼闊,方圓十丈有餘,中有圍欄高台,側立石墩梁柱,溝渠中填滿陪葬寶物,珠光璀璨。


    “發大財了!”盜賊們見狀驚喜失色,急不可耐地要去摸寶。柳翰元亦覺眼紅,忙跺著腳道:“叔叔,雇主要的玉匣在哪?”


    柳老二搖頭說:“瞧結構……這裏是側殿,還沒到主室。”


    “那我不管了,侄兒先去裝寶貝。”柳翰元轉身要走。柳老二卻道:“等等,好像有聲音!”


    柳翰元凝眉止步,細聽周圍響起窸窸窣窣之聲,密密麻麻,仿佛無數蟲群在牆壁中爬動,直教人泛起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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