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州與陝州交界處,有一座巍峨大山,喚作大墟山。其山勢連綿,多有奇峰危崖,就連山腳凹陷蝕陰之處,亦是常年伴有雲霧,使得附近靠山吃山的樵夫藥客之輩到此就紛紛止步,不敢稍探一二。


    沿著大墟山南部一處緩坡往下,地勢陡降,形成了一個方圓數裏,呈半圓形如碗口狀的山坳。叢林掩映之下,即使正午的陽光照射下來,也隻得消解在層層茂密的林蔭之中,使得整個山坳無形之中顯得頗為陰森。再加上常年籠罩的雲霧,與光線晦暗的叢林交疊,遠遠望去,使人汗毛直立,心中發怵。


    傍晚時分,山坳邊緣的一處灌木顫動起來,少頃之後,出現一雙布滿老繭的小手將灌木一分,走出一名束發為髻的少年。隻見他臉龐稚嫩,約莫十五歲上下,但粗布麻衣之下的身形卻是矯捷強健。


    他斜挎著一個繡得頗為精巧的草藥布包,卻有些幹癟,裸露出來的莖葉隻有寥寥數棵,顯然收獲不高。


    隻見他駐足於此,望向青霧連綿的山坳深處,臉露猶豫。


    不過,當他再度摸到布包上麵的針繡線結之處時,目光凝聚,嘴唇抿緊,仿佛下了某個決心。


    隨即收短繩索,將布包緊貼胸口,然後矮身前躍,蹬在一根橫臥在地的朽木之上,跨過綿密不見黃土的灌木層,攀住了一根懸下來的藤蔓,再借勢一蕩,往先前覷見的一塊山石撲去,山石縫隙中正有一株罕見的生魂草輕輕搖曳。看葉子年份,至少有五十年以上。


    “吱溜!”


    沒想到上麵薄有青苔,攀附不住,頓時雙手一滑,整個人往下落去。


    少年雖驚不亂,努力扭轉身形,雙腳往山石一蹬,借力縱向旁邊的一棵銀杏樹,抓住伸出的樹幹穩住了身形。緩了兩口氣,上下打量一番後,再手腳並用,往銀杏樹高一點的樹幹攀爬上去,因為那裏正有一根粗壯的樹幹延伸到山石旁邊,他想順勢吊過去。


    當他扶住樹幹,撥開泛黃的銀杏葉時,突地打了一個冷戰。


    “噗!噗!噗!”


    一陣奇異的聲音自距離不遠的山坳邊緣處傳來,好似數人走過的腳步聲,卻又像是踩在爛泥裏。


    得益於村裏最有經驗的獵人常年教導,少年對大墟山頗為了解,但這又加深了他的恐懼。因為這處山坳正是獵人再三叮囑的禁區,本地人是絕不會進來的,要不是他心係母親的病情,隻打算在外圍采摘幾處年份久一點的草藥,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聲音逐漸靠近,竟是往這邊來了。


    “今年的墟市怎的提前了兩月,師兄,你可知是何緣故?”


    臨得近了,少年耳中則清晰地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他循聲望去,依稀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見了三道人影依次排開雲霧,緩步走來。


    說話的是一名矮小駝背的老人,臉上溝壑縱橫,年歲已然不小。他走在中間,步履卻顯得矯健,其身前是一名身形微胖的半大小子,臉頰厚實,明明看起來年歲比自己還小,行走間卻透著一股極穩重的氣質。其身後是一名高大魁梧的漢子,悶悶地跟隨著兩人。


    “聽說是烆陽上人主動提前,不清楚是什麽緣故,不過以他執掌此間墟市數十年的實力來看,必然不是小事。”聲音粗糲難聽,好似兩塊鐵片在摩擦,居然是前方領頭的半大小子發出的。


    少年終於看得仔細,瞳孔驟然一縮,分明瞧見前方二人每一步踏出,在即將落在地上之時,仿佛有無形之力牽引,拉扯附近的蟻蟲蜥蛇等生靈聚於腳底,一步踏上,原本翻滾不休的生靈好似被抽了血脈精華,留下癱軟一片,踩上去就是一個坑,發出“噗”的一聲。


    原來這就是奇異聲音的來源。


    再抬頭看去,隨著一步步踏出,二人臉上青氣不斷閃動,顯然是在修行著什麽奇詭的功法。


    “既然如此,那我們拍到了東西就撤吧。”


    “善。”


    三人循著山坳的地形兜了一個弧形,在臨近這棵銀杏樹不遠處路過,朝著青色雲霧愈發濃厚的山坳深處走去。


    在即將沒入之際,少年正待稍稍放下懸著的心,老者陡然轉頭,輕笑著請示道:


    “師兄,此人見過我們麵目,如何處置?”


    微胖小子頭也未迴,口中吐出一塊小巧玉牌,散發出微微亳光懸停在胸前引路,整個人瞬間就消失其間。雲霧中傳來低語:“此間凡人耳,打殺了事,趕緊進來,莫誤了正事。”


    老者凜然,看了看跟在後麵的高大人影,搖了搖頭,卻抬手拔了一根頭發絲,吹了口氣,旋即揚手一拋,然後轉身入內,帶著高大人影亦是消失不見。


    樹上的少年眼看三人消失後,頓時放下心來,趕緊吊著樹幹蕩到了山石之上,將那株五十年份的生魂草小心摘下,納入布包之中。


    正當他臉露喜色之際,一隻極小蚊蠅落在衣領上,輕輕地在其頸間一叮。


    霎那間,一股黑氣自其脖頸間勃然上湧,徑直將少年的整個頭顱侵襲覆蓋。少年隻覺得天旋地轉,心靈蒙昧,“咚”地一聲委頓倒地,仰麵躺在山石之上,心裏好似往無底深淵墜落下去。


    他眼皮逐漸沉重,神誌漸漸迷瞪,盡管他竭力睜大眼眶,想要再看看這個世界,卻也隻是看到那樹梢上泛黃的銀杏葉凋零下來,打著旋兒,越來越大,卻越來越模糊。


    “我要死了麽?”


    少年不甘,因為他還有母親臥病在床,急需他采摘的草藥,如果就這樣死了,他的母親必然也不能活。


    就像剛才跌落山石那般,他心裏在往深淵滑落的過程中也不斷掙紮,試圖抓住每一個可以借力的地方,好讓自己止住下落趨勢。


    他不能放棄!


    這股精神使得他滿是青黑的臉龐上,眉間正中位置,隱隱有紅光透出,在這片詭異陰森的山坳顯得異常顯眼。


    “咦?”


    一雙黑色的雲鉤鞋踏在了山石之上。


    「年底了,工作比較忙,隻能抽空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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