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本意是他年長百裏行川一些,百裏行川又一副乖巧的樣子,讓男人忍不住將這小孩當弟弟看待。


    然而,話一說出口,男人便覺得似乎有些不妥……


    人家說不定隻是跟他客氣一下,他竟然還真當一迴事了?


    但是,男人話音剛落下不久,百裏行川便從善如流道:“好的,塔生哥。


    我來給你煮碗麵。”


    男人愣了一下,反應慢了一拍地應了一聲“哎”。


    隨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到百裏行川的麵前:“行川,喏,給你。”


    百裏行川沒有接,他推辭道:“我不過是為塔生哥煮一碗麵而已,哪裏當得塔生哥給我這麽多錢?”


    塔生不願意收迴,還想說什麽。


    百裏行川卻已經轉過身去,洗起了鍋來。


    百裏行川一邊洗鍋,一邊道:“唔……塔生哥,你想跟我學炒菜嗎?”


    塔生嚇了一跳,連忙澄清:“行川,你莫要胡說,我隻是想吃你做的好吃的飯菜,可一點兒也沒有覬覦你的廚藝。”


    他誤以為百裏行川在擔心他會偷學其廚藝,因而趕緊出來澄清。


    在這個年代,醫術藥方是各成一家的;廚藝菜譜也是各成一家的。


    百裏行川做菜十分好吃,廚房當中的人,都是聞到過百裏行川做出的飯菜的香味。


    有人偷偷過去看了一眼,看到百裏行川做菜的方式跟他們不同。


    但僅僅是這一眼,他們便已經覺得有些讓他們麵紅耳赤的了。


    好在,他們雖然看了一眼,可是沒看懂,因而,也不算是偷學了別人家的技術。


    如今百裏行川問塔生,想不想跟他學炒菜。


    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百裏行川想要塔生拜他為師。


    這種顯然不可能。


    雖然塔生是有一些嘴饞,所以才沒能忍住,最先向百裏行川討東西吃。


    可是他好歹是一個遊牧族人。


    讓遊牧族人拜一個純族之人為師,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像純族之人拜入遊牧貴族的門下,為其門生。


    可是他們入了遊牧貴族的門之後,教他們的,還是那些純族大儒。


    那些純族大儒除了教拜入遊牧貴族門下的純族之人外,他們還教遊牧貴族他們自己家的子弟。


    可是,不管是純族之人,還是遊牧貴族子弟,他們都不奉那些純族大儒為師。


    隻稱他們為先生、夫子。


    他們的老師還是遊牧貴族。


    所以,時下,根本就沒有遊牧族人拜純族之人為師的事情。


    既然不是這種情況,那麽,就隻有百裏行川懷疑塔生跳出來讓他煮麵,其實是在覬覦他的廚藝,這種情況了……


    所以人家年紀小的少年人,才會忐忑地出聲詢問他,試探一下。


    塔生立馬澄清——


    他雖然是皰師,對美食毫無抵抗之力,可底線還是有的,做人的準則,他還是守的。


    就算他真的臉不要了,起了不好的心思,想要偷學百裏行川的廚藝。


    可是……他也不敢呀!


    畢竟,如今,老爺正看重著這個少年人呢。


    他要是對這個少年人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老爺若是知道了,他的下場估計會很慘的吧……


    …………


    百裏行川見塔生想也沒想地就出來表明自己的心思,不由得笑了一聲,道:“塔生哥,你誤會了,是大人讓我過來教廚房中的各位大哥做菜的。


    我不久之後,就要去酒樓。


    到時候,恐怕不能像如今在府中的時候一樣,處處照顧到大人。


    所以我才想將做菜的法子,教給諸位大哥。”


    塔生還沒有說話,廚房當中另一個人便出聲問道:“真的?”


    百裏行川點頭:“自然是真的。”


    第三個人有一些顧慮:“我們跟你學了做菜,到時候老爺不會讓我們拜你為師吧?”


    問話的人雖然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但畢竟如今他家老爺跟被這個純族之人下了迷魂藥似的,對這個純族之人極為優待。


    而這個純族之人,如今又要把他吃飯的本事教給他們。


    不排除到時候他們家老爺會頭發昏,讓他們拜這個純族人為師。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他們一定會成為整個遊牧族人恥笑的對象。


    百裏行川正色道:“這位大哥說笑了,行川年紀比在場的各位都小,各位拜我為師,不是折煞我麽?


    我還想多活幾年,大人心善,憐惜我,自然不會將我放在火上烤。”


    百裏行川故意沒有說自己純族之人的身份,而是將理由牽扯到年齡上。


    遊牧族人原本就看不起純族之人,他還以自己純族之人的身份自謙,這不是平白增長他人的氣焰,他犯賤麽?


    眾人聽了百裏行川這樣一說,內心當中,有一些稍微的放心。


    而這時候,百裏行川也已經將鍋洗幹淨。


    他從旁邊拿出一個小罐子,罐子裏麵盛著的白色膏狀物是豬油。


    百裏行川一邊舀了一勺豬油放入鍋中,一邊解釋道:“這是豬油,是由豬的肥肉煉製而成,放入菜中,會十分好吃。”


    待油微熱,百裏行川將切好的蔥薑蒜芥末以及肉片放入鍋中。


    不一會兒,廚房當中便發出一陣香味。


    眾人吸了一口香氣之後,紛紛開始吞起了口水。


    百裏行川一邊翻炒鍋中的菜,一邊道:“蔥薑蒜這些,確實是可以提味的材料。


    但是,若是將它們放入鍋中炒一會兒,它們的香味會更甚。”


    在炒菜沒有出來之前,蔥薑蒜等,也是用來提味的。


    但他們大多都是切成末,或者是搗成泥,然後蘸著吃。


    用油炒一炒的話,能夠炒出蔥薑蒜的香味。


    待鍋中的菜炒得差不多的時候,百裏行川往鍋中加入些許水,這是到時候用來做麵湯的。


    加入水之後,百裏行川便蓋上了鍋蓋。


    之前塔生在百裏行川答應了他之後,便自己揉起了麵。


    等到百裏行川迴來的時候,塔生早就將麵準備好了。


    因此,百裏行川倒也不需要去拉麵。


    他又往另一個鍋中加了一些水,這個是到時候煮麵用的。


    加完水之後,百裏行川手頭上閑下來了。


    於是,他又在一邊切起了蔥薑蒜,道:“今日我就暫且先將大家炒一個爆炒羊肉吧。煮麵啥的,大家一看就會,主要還是那個湯。


    而那個湯,大家知道怎麽弄了嗎?”


    塔生說道:“先放……唔,油,等油在鍋中放一會兒之後,再加入蔥薑蒜芥末還有肉片,翻炒一會兒,等到肉變色了,再炒一會兒,就往鍋中加水。對嗎?”


    百裏行川有些吃驚:


    這個塔生,觀察得也太細致了吧!


    他點了點頭,道:“對,塔生哥說的對。”


    他指了指有菜的那個鍋,道:“這個是麵湯。”


    又指了指燒水的那個鍋,道:“那個是煮麵的鍋。


    等到鍋中的水燒開,這鍋中的湯應該也好了。


    先將麵湯盛入一個碗中,然後再將麵條放入燒水的那個鍋中。


    等到麵條浮上來的時候,就是麵條煮熟了。


    這時候將麵條撈上來,放入盛了麵湯的碗中,就可以了。”


    百裏行川一口氣將所有的步驟說完。


    不過,他雖然一口氣說的步驟很多,但是對麵在場的眾人來說,並不難理解。


    因為麵條,他們還是會煮的。


    所以,百裏行川說完之後,塔生便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塔生說他知道了,百裏行川也不懷疑。


    他把位置讓了出來,有些試探性地問塔生:“那……塔生哥你要來試試嗎?”


    “啊?”


    塔生有些吃驚,他“啊”了一聲。


    見百裏行川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眼中還似乎帶著某種鼓勵。


    而塔生,他又是個對廚藝,對吃,比較沉迷的人。


    雖然他也很想吃到百裏行川為他做的好吃的飯菜,但他更想讓自己也能夠做出像百裏行川做出來的那樣,十分好吃的飯菜。


    因此,他先是在腦海當中迴憶了一下百裏行川剛剛說的步驟,隨後才有些鄭重道:“好,多謝行川。”


    於是,百裏行川便在一邊切著蔥薑蒜芥末等材料。


    其餘人,有的在看著百裏行川切菜,有的則盯著鍋。


    不一會兒,麵湯煮好了,水也燒開了。


    塔生按照百裏行川之前教他的,先是將麵湯盛入碗中,隨後又將麵條放入燒開的水中。


    麵條很容易熟。


    不一會兒,麵條就熟了。


    塔生將麵條撈了出來,於是,一碗麵便煮好了。


    ……看著碗中熱氣騰騰的麵條,塔生留下了激動的淚水……


    他看向了百裏行川,激動道:“行川……這是我煮的第一碗麵條,你先吃第一口!”


    百裏行川留了個心眼,不動聲色道:“不用了,這是你煮的第一碗麵條,這第一口,還是應該由你來吃。”


    ——昔日裏,百裏聞風教百裏行川他們做菜的時候,從來都是讓他們第一口先吃自己做的,然後再吃其他做的。


    而他自己,從來都沒有嚐過大狗子二狗子以及百裏行川做出來的飯菜。


    那時候,百裏行川還沒有意識到。


    並且,那時候,小弟年紀那麽小,百裏行川也不願意讓小弟平白無故吃那麽多的東西。


    怕他一次次地試菜,東西吃多了,吃壞了肚子。


    但三年來,百裏行川一次次地教別人做菜,比如說趙端府上的皰師、後來有間酒樓的皰師……這些,百裏行川他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麽道理,所以,如今,他也很少吃那些初學者炒出來的菜。


    百裏行川說這話的時候,與他之前無異。


    依舊是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眼中似乎還帶著某種鼓勵。


    塔生也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勁。


    他感動道:“好!”


    隨後便吸溜嗦了一大口麵條。


    其餘人都圍了過來,問道:“怎麽樣?”


    塔生將麵條嗦入口中之後,便眼睛倏地一下瞪大,臉上一副吃驚的表情。


    眾人見了他這一表情,忍不住再一次問道:“到底怎麽了,塔生,你倒是說句話啊!”


    塔生沒有說話,他飛快地吞掉了嘴裏麵的麵條之後,又急急忙忙地嗦了一大口。


    於是大家見塔生這樣,便知道了。


    他們眼睜睜地見著塔生嗦了三大口之後,有些看不過去眼。


    有人戳了戳塔生,道:“塔生,你別光顧著吃啊,好不好吃,你說句話。”


    塔生沒有理他,依舊飛快地嚼著嘴裏的麵條。


    有人吞了好大一口口水,隨後有些不樂意了:“喂,塔生,這就是你不對了啊,你怎麽能自己一個人吃呢?”


    這話一說,立馬便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一群人叫叫嚷嚷的,把塔生手中的碗便搶了去。


    塔生有心想要搶迴來,但是奈何他寡不敵眾,又不敢真的動手,怕把麵給倒了……


    因此,一群人,便都多多少少的喝了一口湯。


    運氣好一些的,也吃了一些麵。


    遊牧族人為人豪爽,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


    他們本來就是,有什麽東西大家一起分的。


    之前塔生也是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所以才飛快地嗦了三大口麵的。


    眾人吃完了之後,才想起來百裏行川還沒有吃。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


    他們有些心虛地看向了百裏行川。


    百裏行川從他們的眼神當中,看出了些許。


    他笑道:“無事。我和小弟不久之前,已經吃過麵了。既然各位吃過了的話,那麽,接下來,咱們便來學爆炒羊肉吧。”


    眾人已經吃過了麵,那麵的滋味,真是十分的好。


    因此,百裏行川再讓他們學習做菜,他們立馬便想到了他們剛剛吃過的麵的味道。


    想到自己也能夠炒出與他們之前吃過的麵條一樣美味的菜,他們便覺得衝勁滿滿。


    他們紛紛點頭,道:“有勞百裏皰師了。”


    這時候,他們對百裏行川也沒有了輕視。


    百裏行川廚藝比他們好,又教他們做菜,當得起他們一句“皰師”。


    對於眾人稱唿自己為“百裏皰師”,百裏行川倒沒怎麽推辭。


    他接著切起了之前切到一半的蔥薑蒜。


    一邊切,一邊道:“各位不必在一邊看著,現在行川隻是在切菜,大家可以切一些羊肉。”


    百裏行川的話音剛落,便有人立馬道:“我來!”


    那人話音落下之後,又有聲音道:“我來!”


    百裏行川便讓他們去切羊肉。


    並且,在這些人切之前,百裏行川給他們做了一個示範,應該切成什麽樣的細條狀。


    百裏行川做完了示範之後,一些躍躍欲試也想自己嚐試一把的人,便在另一邊切起了羊肉。


    塔生卻沒有去。


    百裏行川問他:“塔生哥你要去試試嗎?”


    塔生在一邊憨厚笑道:“行川,我就不去了,我在一邊看著你切。”


    有的人想要參與做菜,而有的人想要在一邊記住百裏行川做菜的整個步驟。


    百裏行川表示理解。


    想到塔生原本就是一個觀察細致的人,讓他在一邊看著,他就算不去嚐試,也能夠記住所有的步驟。


    因此,百裏行川便也沒有讓塔生去嚐試了。


    隻任塔生在一邊默默地看著他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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