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沒心沒肺地睡得正香,突然炸開的爆竹聲把它吵醒了。它抱怨地嗚了一聲,豎起耳朵來聽了聽又耷拉下去,一點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小六正跨坐在葉海的小腹上。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葉海不得不弓起分開的長腿。當雙方都意識到這個體位有多麽不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氣氛這種東西原本就是人為決定的,感覺這種東西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所以這個吻落下來的時候很自然,自然得就像人必須要吃飯,太陽一定要升起來一樣。


    這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本能且純粹。


    笨拙的小六被扶住腰,葉海把她的腦袋按向自己,撬開了她的唇,酥麻的電流讓初嚐禁果的兩人欲罷不能。


    和剛才那個灌注了靈氣與力量的吻不一樣,兩人任由本能驅使著自己,就算是從未有過經驗的小六,也明白此刻雙手該往哪裏擺。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一個讓人迴味無窮的吻,甚至連爆竹的喧鬧聲都聽不到了。她無法判斷到底是爆竹燒完了還是靈魂抽離了,以至於結束時兩人都顯得那麽依依不舍。


    臉很熱,她唯一能聽到的就是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雙方誘人的喘息聲。


    葉海捧起她的臉,把她拉開到彼此能看清楚對方表情的距離,用一種很認真,很嚴肅,很男人的口吻說:


    “小六,今天我說的話你都明白了嗎?”


    小六點點頭。


    葉海看著她,小六可以感覺到他的雙手加重了力道。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本該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卻小六沒有迴答。


    這個問題跨度太大,她還沒有從自己悲哀的設想中緩過神來,所以此刻這個疑問句在她聽起來一點都不浪漫,反而像是一種對她良心的質問。


    沉默在他們中間蔓延開來。


    “為什麽?”


    小六看著葉海的眼睛。懦弱的她,生命中第一次鼓起勇氣來反問。


    “是他們逼你的對不對?”


    她平日裏不反問不質疑是因為她害怕聽到不願聽到的答案。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問,乖乖地順從。既然不會對結果有任何的影響,為什麽要苦苦掙紮?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他不一樣。


    他是特別的。


    葉海凝視了小六半刻。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他們就說,你將是我未來要守護的另一半,那時候我還不懂。”


    他笑了,她的心卻冷了,可是葉海的下一句話讓小六活了過來。


    “可是當我看到在繈褓中小小的你,我相信了。”


    她甚至能從葉海的真誠的眼神中看出他沒在說謊。


    “你是為了成為我的妻子而出生的。”


    小六蹬大了眼睛,哪怕她並沒有聽出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字麵的意思她是聽懂了。


    眼淚在這句話完全被大腦消化後不爭氣地滾下來,它們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控製,升騰起的喜悅衝刷了悲傷的陰霾。


    葉海沒再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小六。


    她很不好意思地伸出她右手的尾指,葉海也很有默契地用他的尾指勾上了她的。


    她知道這是獵魔師之間作為約定的儀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被瞞得滴水不漏,她不可能在過去的十五年裏什麽都沒看見沒聽見。隻是當時她還不懂,現在她懂了。


    爸爸每次出去釣魚的時候媽媽總會跟他勾起小尾指。


    她說:“一路平安,早點迴來。”


    爸爸總會一本正經地迴應她,然後兩個人擁抱,親吻。


    所以小六也照做了,笨拙地緊緊抱了一下他,又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可是她並沒有被父母告知過這意味著什麽,代表了什麽,所以下一秒她被吻得無法動彈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隻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口中湧出的血腥味讓她睜開眼。


    她看見葉海用鮮血淋淋的雙手擋住穿過他腹部那差點也把她洞穿的尖刺。無數猙獰的臉還有和它們糾纏在一起的詭異的生物向他們撲來。


    她以為狐狸會過來救他們,可是它鑽到了床底下。


    尖刺向後方縮了迴去,發出肉塊摩擦的聲音。葉海滿嘴滿身的血,他的肚子開了個大洞。


    他居然笑了,那種不在乎的笑,可是那種笑在被染紅的他的臉上顯得那麽沒有說服力。


    樓上樓下各種混亂的聲音,小六甚至能聽到妹妹那種獨有的、歇斯底裏的尖叫。那說明樓上的狀況還不太糟,因為最糟糕的狀況是像她這樣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不斷震動的床板讓她知道床下的戰鬥也很激烈,她能聽到狐狸嘶啞的叫聲,然後它血淋淋的腦袋滾了出來。


    一條黑影猛地掃向床下,床底便沒了動靜。它的速度極快,飛躍間準確效率地阻止了每一個攻向他們的怪物。


    小六呆滯地盯著狐狸那沒有了生氣的頭,血不斷地從它斷了的脖子處溢出,眼珠子鼓出來,還在不死心地盯著床底下,它已經死了。


    戰鬥還在持續,小六已經完全被嚇傻了。


    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思維仿佛完全停滯了。


    葉海一隻手壓著自己的傷口,另一隻手用盡力氣地搖晃小六,試圖讓她清醒過來。


    “小六,看著我。”


    靈魂深處傳來一道聲音,海哥哥的聲音,但那並沒有讓她緩過來。


    “小六,冷靜點,按我說的做。”


    那話並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他以一種痛苦的方式咳著喘著掙紮著,血以一種讓人恐懼的速度從他的身下滲出來,。


    “唱歌,隨便什麽歌,想到什麽就唱什麽。”


    小六的嘴巴哆嗦了幾下,什麽也沒說出來,她甚至忘了該怎麽說話。


    葉海搖晃她的速度慢下來,或許他已經用光了他最後的力氣,小六在他的笑裏看到了無奈。為什麽在這種時候他還能笑得出來。


    “你是為了成為我的妻子而出生的。”


    迴憶中突然衝出了這麽一句話。


    這句話比什麽都有效,小六從驚嚇中清醒了,咽了口唾沫。


    “唱什麽都可以嗎?”她用喉嚨裏憋出來的小小的沙啞的聲音問道。


    葉海的眼神逐漸渙散,小六可以感覺出他連把血從氣管裏咳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血漸漸變成了黑色,失去力氣的手向一側垂了下去。


    “不要死!”


    “你不可以死!”


    “我是為了成為你的妻子而出生的!”


    當這些念頭在小六心中生根發芽,十五年來,那個懦弱怕事什麽都選擇逃避和躲藏的她,第一次有了信仰,因而得到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勇氣,十五年來從未有過的勇氣。


    她開始放開嗓子歌唱,一開始很小聲,歌聲越來越響亮,到後來是她是用盡了全部力氣在唱。像是要把這些年壓抑的那個任由別人擺布的自己從小小的卑微的世界裏趕出去。


    她不想再當一隻縮頭烏龜,她也想用盡力氣地去抓住什麽、堅持什麽、擁抱什麽。


    靈魂的深處,翻滾的怒海掀起驚濤駭浪,沉淵深處的熾焰終於衝破了束縛的枷鎖,化作一股暖流湧向她的全身。那仿佛被刻意存放在遺忘角落裏的力量,隨著她的歌聲奔湧而出,撥動了世界的漣漪。


    youaremysunshine


    (你是我的陽光)


    myonlysunshine


    (我唯一的陽光)


    youmakemehappywhenskyaregrey


    (在我陰霾的天空中,你為我帶來快樂)


    youneverknowdearhowmuchiloveyou


    (親愛的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麽的愛你)


    pleasedon''ttakemysunshineaway


    (請不要奪走我的陽光)


    這是她的海哥哥以前最喜歡哼的歌。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海哥哥每次唱起這首兒歌,總會露出悲傷的表情,就仿佛在祭奠著什麽的哀歌。


    她憑著記憶一遍又一遍的唱著。為了不被屋子裏血肉橫飛的場麵打斷,她幹脆閉上了眼睛。


    每一個長輩,海哥哥,吵鬧的弟妹們,狐狸,多多,一個個身影在她的腦海中徘徊不去,她不想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她在心中大聲地唿喊著:


    “如果我是一個獵魔師,如果我流著獵魔師的血,幫幫我,讓我保護我重要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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