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敢在侯府鬧事,真是反了天!」嘴角滲血的丫鬟死死瞪著雁迴,扯著嗓子不住喊叫。


    周清站在原地,指腹輕輕摩挲著袖襟,沒想到堂堂侯府竟如此齷齪不堪,寵妾滅妻,不止違反了本朝律令,還上下不分,威遠侯實在糊塗。


    此處的動靜很快便將侍衛吸引過來,管家認出了昭禾的身份,見她滿臉怒意,心裏咯噔一聲響,急急忙忙道,「奴才見過郡主,不知這兩個丫鬟犯了什麽錯,讓您發這麽大的火氣?」


    「她們膽敢在背後嚼舌根,說本郡主和離過,不守婦道,難道不能教訓?」跪在地上的丫鬟被帕子堵了嘴,麵上滿是驚恐之色,拚命搖頭,卻隻能發出嗚嗚聲,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二人雖為丫鬟,卻是小曲氏準備開了臉送到世子身邊伺候的,要是不明不白處置了,姨娘那邊該怎麽交代?


    見管家滿臉猶豫,周清緩緩開口,「隻憑郡主一句話就將人趕出侯府,確有不妥。」丫鬟們雙目暴亮,心底湧起無盡的期冀,以為這婦人要替她們說情,但接下來的話一出口,便將她們打入到十八層地獄中。


    「不如將人送到詔獄,好生審問一番,膽敢誣蔑郡主,說不定還能做出更過分的事情,其中是不是有人唆使,也未可知……」


    管家腦門上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神情也變得驚恐慌亂。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詔獄是什麽地方,豎著進去橫著出來,要是走上一遭的話,哪還能有命在?莫不如將人趕出府去,也好過帶累了侯府。


    「還請郡主贖罪,奴才立即將人發賣出去,此等不規矩的丫鬟,萬萬不能繼續留著。」


    威遠侯府的人烏泱烏泱跪了一地,曲夫人心裏甭提有多痛快了,自打成郡王與婉琰的婚事不了了之,侯爺不止沒有安撫她們母女,反而轉頭就為庶子求旨。身為正妻,曲夫人深恨自己無能軟弱,卻還是被姨娘狠狠壓了一頭,根本無法翻身。


    昭禾目不斜視的往前走,等到了臥房門口,房門將將推開,就有一股苦澀的藥味兒翻湧而出。


    屋裏光線十分昏暗,空氣既汙濁又憋悶,隱隱還夾雜著女人的咳嗽聲。


    就算周清不通醫理,但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知道這樣的環境肯定不適合養病。昭禾同樣想到了此點,她神色明顯有些陰鬱,親自將窗扇打開,輕聲道,「胡小姐的病症一直沒有痊愈,我讓雁迴請太醫過來,好生診治一番。」


    曲夫人千恩萬謝,她就胡婉琰一個女兒,眼見她病了這麽長時日,心中有多焦灼自不必提,太醫的醫術是京城最好的,肯定能讓她恢複健康。


    胡婉琰倚靠在軟墊上,蒼白麵龐滿是感激,她很清楚自己與昭禾並未見過幾麵,郡主之所以會出手相助,完全是因為先前那樁沒頭沒尾的親事。


    「多謝郡主。」


    「胡小姐不必客氣,你養好身體比什麽都重要,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這麽年輕,若是終日呆在房中憋悶著,未免有些可惜。」


    胡婉琰柔柔道謝,等昭禾周清離開後,她讓房中的奴才退下去,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母親,女兒當真沒有白白受苦,先有成郡王送信安撫,後有郡主登門探視,比之前強多了。」


    「我的兒,你千萬別這麽說,都是為娘沒用,壓不住曲姨娘,才讓你受了委屈。」曲夫人掩麵痛哭。


    胡婉琰笑著搖頭,「沒什麽委屈的,成郡王因為愧疚,願意娶女兒當正妃,讓先前的傳言成真,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母女倆正說著,太醫恰好趕到侯府,他仔細給胡婉琰把脈,開了方子才離開。


    斷骨花產自西域,見過此種香料的人極少,就算是京中頗有名望的調香大師,也隻有寥寥數人聽說過此物。


    謝崇身為明仁帝的心腹,自然不會隱瞞這種大事,他直接去到禦前,麵色凝重的拱手稟報,既沒有誇大,也未曾隱瞞。


    得知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被人謀害,皇帝勃然大怒,派遣鎮撫司的人徹查此事,隻可惜十幾年前的痕跡早就被一一抹除,錦衣衛隻找到了有嫌疑的奶娘,將人帶迴詔獄好生審問,但奶娘也是被收買的,並不知道幕後主使究竟是誰,線索就這麽斷了。


    不過雖無痕跡,謝崇卻產生了幾分懷疑。


    當年掌管北鎮撫司的還是老指揮使,他聽叔叔提過,宮中的齊貴妃一雙素手極擅調香,性情溫柔,從不爭寵,仿佛下凡的仙子一般,淡然如水。但既然如此淡泊名利,超凡脫俗,為何非要入宮,與諸位妃嬪爭搶陛下?


    知人知麵不知心,在破案之前,誰的嫌疑都不能洗去。


    瑞王是明仁帝最疼愛、也是最看重的兒子,如今被發現體內帶毒,整個太醫院都忙碌起來,徹夜不眠地尋找斷骨花的解藥,好在此種香料不會斷人性命,隻是有礙子嗣罷了,倒也無需太過心急。


    這幾日謝崇一直奔忙,周清看在眼裏,不免有些心疼,恰巧菜農送來塘裏的甲魚,她將甲魚清洗幹淨,裝入砂鍋中,又加了些骨碎補、山藥等物,燉煮了整整一日,這才將色澤醇厚、香氣四溢的湯水盛放在瓷盅裏,送到書房門前。


    守門的侍衛一看到她,趕忙抱拳行禮,先前指揮使交代過,夫人可以隨意進出書房,他們不得阻攔。


    聽到推門的動靜,謝崇黑眸微抬,眼底似有柔意閃過,啞聲問道,「清兒怎麽來了?」


    「妾身燉了湯,給指揮使補補身子,就算事態緊急,您也不能太過勞累,萬一髓海的病症再複發了,該如何是好?」邊說著她邊將瓷盅放在案幾上,幾步走到木櫃前,踮起腳尖,想要將放在最上層的宣爐取出來。


    謝崇身量比正常男子要高出些許,木櫃對他來說並不算高,但周清想要取出宣爐便有些犯難了,她費力踮起腳尖,才將將碰到光滑冰涼的爐身。


    今日穿在身上的衣衫雖然寬鬆,但在她渾身緊繃的情況下,竟牢牢貼在身上,勾勒出豐盈有致的身形。


    謝崇坐在案幾後麵,定定注視著這副畫麵,因為諸事冗雜的緣故,他已經連著好幾日未能與清兒親熱了。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兒一旦嚐到,便再也戒不掉,更何況眼前這小婦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兒子的親生母親,完完全全屬於他。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他腦海中便不斷浮現出那些瘋狂迷亂的畫麵,暖玉般的肌膚,潑墨般的黑發,一切的一切在眼前旋轉,讓他唿吸急促。


    此刻周清已經拿到了宣爐,她將傳家寶抱在懷裏,走到謝崇身邊,掃見動也未動的瓷盅,有些詫異問道,「指揮使為何不喝?可是湯水味道不佳?」


    謝崇根本不在乎什麽味道,隻要是清兒親手做的,就算是毒藥他也能麵不改色的吃進肚。


    伸手將瓷盅往前推了推,他沉聲道,「清兒喂我。」


    周清性情偏淡,通常不願與人爭執,也不會跟別人太過親近,前世裏她跟羅豫當了數年夫妻,幾乎沒有越矩的舉動,其中固然有天閹的緣故,但和秉性也脫不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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