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不想就這麽死了,雖然她這條命是撿來的,丟了也無妨,但錚兒還沒有出世,要是保不住孩子,她重生一迴,又有什麽意義?


    越想越急,越想越慌,女人眼眶微微泛紅,卻並沒有掉淚,隻因她知道,落在山賊手裏,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還不如節省體力,伺機跑出去。


    「謝大人,郡主就在我們手裏,錦衣衛膽敢上前一步,她二人必將血濺當場!」


    謝崇手持弓箭,聽到這話,黑眸中湧動著濃濃殺意,麵色卻絲毫未變,朗聲道,「鎮山虎,你手裏的女人根本不是郡主,隻是個普通的香客而已,想用她來威脅本官,未免太可笑了!」


    說著,他將弦拉到滿弓,眼見鋒銳的箭頭激射而來,周清麵上血色盡褪,兩腿也有些發軟,鎮山虎大罵一聲,再也顧不得手裏這個女人,一把將她推開,刀刃劃破了柔白細膩的脖頸,好在傷口不深,隻溢出絲絲血跡。


    摔在滿是砂石灰土的地上,周清掌心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她耳中傳來接二連三的慘叫,偏頭一看,原來謝崇接連彎弓搭箭,將鉗製著人質的山賊射個正著,滾燙的鮮血淌了一地,將佛前這片清淨地全給毀了。


    狼狽的站起身,周清緊咬牙關,看到昭禾郡主摔在地上,她心裏一慌,也顧不得別的,快步衝上前,將女人的胳膊架在自己肩頭,踉蹌著往邊上挪動。


    這檔口,錦衣衛已經衝上山門,他們訓練有素,武功高強,比起這幫山賊強了不知多少,很快便占據了上風。


    周清二人躲在高大的榆樹後,昭禾兩手捂著肚腹,低喘了幾聲,滿眼歉意道,「都是我不好,若今日不來普濟寺進香,就不會遇見山匪,還帶累了你……」


    周清搖頭,見昭禾臉色蒼白,秀麗的麵容因為疼痛而扭曲起來,她伸手在懷裏摸索,將裝著安神香的香囊取出來,放在她鼻前,小聲道,「郡主,這是安神香,能平複心神緩解痛意,您先忍一忍,咱們馬上就能下山了。」


    不知是不是周清的話起了作用,昭禾死死咬唇,深吸了一口氣,安神香清冽淡雅的香氣在鼻前彌散,味道雖然不濃,卻讓她緊繃的神經逐漸平複下來。


    二人雙手交握,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普濟寺的山匪全都被錦衣衛擒住了,穿著飛魚服的俊美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周清跟前,眼底噴薄著怒意,手背上青筋鼓脹,再配上滿身的血氣,這副模樣簡直能止小兒夜啼。


    「馬車備好了,先送昭禾郡主迴京。」謝崇道。


    身體緩緩放鬆了幾分,周清本想跟郡主一起迴京,但雁迴剛一上去,車夫便駕車走了。


    謝崇站在女人身後,二人之間的距離極小,約莫一拳遠,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腥甜的血腥味兒中,濃密的眼睫輕輕顫抖,彷如精致的瓷器,無比脆弱。


    「羅夫人,你坐這輛,本官護送你迴京。」


    炙熱的氣息拂過耳垂,周清想要避開,但她身畔就是馬車,現下後背緊貼著車壁,早就沒有了退路,無奈之下,她抬眼望著謝崇,開口道,「大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未免有些不太妥當,小婦人早已成親,倒是無妨,但您還未娶妻,若是影響了名聲……」


    感受到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謝崇眼底劃過一絲獰色,髓海中仿佛被利刃翻攪,將他的理智一點點焚毀。


    「羅夫人這麽說,本官就有些不明白了,先前在謝府焚香,書房中隻有你我二人,不也是孤男寡女嗎?清者自清,夫人又在忌諱什麽?」


    說話時,他指腹按在了女人雪白的脖頸上,那一抹妖異濃重的紅,刺痛了他的雙眼。


    稍一用力,在將血跡抹去時,謝崇突然皺緊了眉,湊得更近,整個人如同山林中的野狼一般,在嗅聞著獵物的氣味。


    周圍站著不少錦衣衛,即便他們一個個目不斜視,仿佛沒有發覺此處的動靜,周清卻不能自欺欺人,她頗有些挨不住,柔嫩的粉頰爬上絲絲緋色,那副模樣好比含苞欲放的薔薇,既香又豔。


    謝崇壓下心頭掀起的風浪,冷漠出聲,「羅夫人,該上車了,難道要讓本官親自扶你不成?」


    周清暗自歎息一聲,緩緩道,「大人莫催,小婦人上車便是。」


    說罷,她踩著矮凳,掀開車簾鑽了進去,謝崇緊隨在後。他甫一進來,在密閉的小小空間內,身上的鐵鏽味兒更為濃重,讓周清不禁升起了一種錯覺,好似她並非是在迴京的馬車上,而是身處於陰暗潮濕、終年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


    「自打羅夫人第一次調製安神香,本官便覺得你身上帶著一種異香,如蘭似麝,令人難忘,本以為是經常與香料接觸所致,但今日看來,怕是本官想岔了。」


    男人聲音低沉,如同驚雷一般,在周清耳畔炸響。看到他指腹上沾著的血跡,女人渾身僵硬,整個人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動也不動一下。


    「羅夫人為何不開口?難道就沒有別的話想要跟本官說嗎?」謝崇雙臂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麵前的婦人,她雖然嫁了人,腹中也懷了孩子,年紀卻不大,正好是二八年華,比自己還要小上七歲。


    謝崇早就知道周清生的膚白,以往礙於禮數,他並不會放肆的打量。但今時今日,他卻不想繼續守禮了,目光從瑩白如玉的皮肉滑到淡青色的血管,那道細細的傷口已經結了血痂,並不嚴重,但卻無比礙眼。


    高大的身軀猛地前傾,周清駭了一跳,視線往下移,正好對上了男人的發髻,她能感受到炙熱的氣息噴灑在傷口上,仿佛燒著了的火炭。


    「大人,您、您這是要作甚?雖然您對我們周家有恩,卻也不能如此折辱於我。」


    謝崇重新坐好,麵上並無一絲一毫的愧色,淡聲道,「夫人莫怕,本官並無半點折辱的意思,隻是不明白那香氣究竟從何而來,想要尋找根源而已。」


    大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看著那些猙獰的疤痕,他忍不住皺眉,「先前夫人每次來府,尾指上都纏著層層白布,原來是受了傷。」


    周清記得很清楚,父親曾經說過,指揮使殺人無數,堪比修羅,這樣的人根本不會被她的小手段給糊弄住,先前沒有拆穿,不代表他未曾發現。


    心跳驟然加快幾分,她看見謝崇指了指自己的頭顱,笑道,「方才我在京城裏審了一些犯人,他們身上濺出來的血,打濕了銀薰球裏的香煤,安神香被血汙了,便沒了用處,本官髓海疼如刀絞,但甫一靠近夫人,那股刺痛竟然慢慢平複下來,你說奇怪不奇怪?」


    周清強自辯駁,「我身上帶著裝了安神香的香囊,功效雖遠不如宣爐,卻也能解一時之急,大人,您怕是弄錯了……」


    小手探入懷中,周清急急翻找,但找了許久,依舊沒有摸到香囊,此時她才想起,為了安撫昭禾,她將香囊交給了雁迴,身上自然沒有多餘的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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