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宇銘淵、沉千帆、段誅魂,他們四人本為六十年前從羅布泊之中生還下來的五人其四,而今時隔多年,卻終於齊聚於此,齊聚於承緣寺中。


    隨著三人的到來,整個承緣寺立即為佛光所籠罩,佛堂之中,也隨之傳來了洪亮梵音,渾厚的佛威在這一刻傾瀉而出,直指向在場四人。


    承緣寺中諸多古佛,均由許倩一手修複,而其中更是注入了來自許倩身上最渾厚的佛力。如今許倩已經不在,可其中佛力卻是強盛不可同日而語。


    隨著佛威降臨,前來的三人承受著來自佛的譴罰,一時間渾身陰氣激蕩,臉色也隨之變得萬分難看起來。


    無奈之下,三人之後在佛威之中緩緩後退,退迴了承緣寺寺門外,而那嫋嫋梵音這才戛然而止。


    “六十載歲月悄逝,老衲退隱山林不願再多問世事,不想昔日故友盛情而來,老衲慚愧。”


    一念大師手持禪杖,也隨之走到了寺門口,朝在場三人如此說道。


    對此,段誅魂點點頭:“大師願與世無爭,可大師本處俗世之中,又怎能置身俗世之外?該去做的事情,大師可推辭不得。”


    段誅魂的這番話,算是對一念大師發出了正式的邀請,正式前往羅布泊的邀請。


    關於許倩,關於沈冰瑤,屬於我的事情此時都已經暫時告一段落。而眼下,他們為了這一切已經計劃了將近一年,也到了前去羅布泊的時候了。


    對此,一念大師和煦一笑:“宿命將至,義不容辭。人間大義,老衲雖欲當世外之人,亦不容推辭。”


    如今,所有過往事情在此揭過,正如他們所說的,眼下最需要做的,是為陽間大義,是為羅布泊。


    “既然如此,我們事不宜遲,即刻出發。”一旁的沉千帆拱手說道。


    一念大師對此沒有絲毫異議,而沉千帆的目光則落向了我:“杜明,恩怨固然是恩怨,本尊希望你在此行中切記以大局為重。”


    “我當然明白,我們之間的賬,等羅布泊歸來後再慢慢算。”我朝沉千帆點了點頭。


    沉千帆如此說道:“很好,到時候本尊定然竭力奉陪。”


    “既然諸位都已經做好了前行的準備,那麽多說無益。”


    宇銘淵如此說道,隨後朝著寺門外的山路伸出了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精絕古國,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消亡,而它的遺址直到百年前才在塔裏木盆地為世人所發現,隻可惜兩千年歲月長河漸逝,古國也不複往日榮華,隻留下風沙中殘留的斷壁殘垣供人緬懷。


    可我也明白,此次他們四人帶我前去精絕古國,自然不是為了考古,而他們所要帶我去看的那一座古國,也不可能是世人肉眼之中的那一片黃沙遺跡,而是一片獨立於現有鬼間之外的另外一處亡者帝國。


    我與宇銘淵、沉千帆、段誅魂、一念大師一同來到了距離承緣寺不遠的一處水潭旁,而在水潭岸邊,一艘擺渡船已經等候多時。


    同行登舟,在陽間與鬼間之間的兩度沉浮後,龍訣山的深山密林在我眼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滿眼黃沙,一條兩岸生長著諸多胡楊林的內陸河出現在了眼前。


    鬼間以水為載體,連通著人鬼兩間,實力朝眾在道門之中擁有較高地位者,可以通過擺渡船由水路通過鬼間,到達陽間任何一個想要去的地方,可唯獨羅布泊一帶除外,隻因羅布泊一帶,並非鬼間的覆蓋範圍,而眼下我們所抵達的內陸河,卻為鬼間的邊界所在。


    以眼下這條內陸河為界限,南側是一片片高聳入雲的群山,山腰之上針林密布,而越山峰上麵看去,樹木越是悉數,沒入雲層的山峰之上更是白雪皚皚。


    而在內陸河的北部,一眼看去,四處都是一片片連綿模樣極為類似的沙丘,滿眼都是黃沙顏色,不曾有絲毫生靈的蹤跡,陣陣狂風卷起黃沙,使得整片天空都是一片灰蒙蒙的,看上去頗為蒼涼。


    段誅魂告訴我,這片針林雪山名為昆侖山,同時也是鬼間與羅布泊在陽間之中的時機分隔線,而在昆侖山以北,則是塔克拉瑪幹沙漠之中最大的盆地,名為塔裏木盆地,而精絕古國,就位於這片盆地的東南方,羅布泊位於東北方,兩者相距千裏。


    若是在陽間,有著鬼間這一過渡體,千裏之遙對於我們而言不過咫尺之間,可奈何這兒是為鬼間的盡頭,漫漫黃沙路,唯有依靠徒步前行。


    擺渡船緩緩沉沒在了河水之中,而沉千帆則彎下了身,用手捧起了一缽河水喝下。


    “時隔六十年,沙漠綠洲的水甘冽依舊。”


    沉千帆喝下了一口水,卻是如此說道,而隨後,他看了一眼周圍的眾人,卻又不禁搖了搖頭:“可惜物是人非。”


    對此,一旁的段誅魂也是不免一陣唏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六十年前,你我四人正值年少輕狂,而本尊依舊留有肉身,可滄海桑田歲月弄人,如今我等都已是滄桑老人,閱盡風霜登臨絕頂,雖然在道門之中睥睨眾生,可終究已經英雄垂暮,而本尊也為詛咒剝奪了肉身,淪為孤魂野鬼。如今二度前來,自然不複往日。”


    聽著二人這番話,我這才意識到,如今的沉千帆等人,已經都是八九十歲的人了,隻不過因為道行高深的緣故,所以讓人無法辨清年齡。


    “如果可以,本尊倒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前來此地。”


    一旁的宇銘淵此刻也是一聲長歎:“這片凡人禁地,埋葬了道門的繁華,千名道門精銳盡數埋葬黃沙之下,我等四人在當年本屬平庸,超越我們四人者不甚其數,隻可惜,就我們這四人卻成為了道門中流砥柱,而那些本能擁有更大前程的人,均以身死此地,魂魄不得安生。”


    六十年前道門遠征羅布泊,引得道門精銳盡數埋骨於此,卻也直接造成了道門傳承的斷代,以至於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道家人越漸沒落,淪為邊緣。


    對此,我也有所了解,隻不過關於那道羅布泊中貫通陽間與冥界的深淵之地,宇銘淵等人隻是粗略的與我提起,卻並不曾與我多做細說。


    “阿彌陀佛,往事已矣,悵惘徒添傷悲,不言也罷。”一念大師此時也口喊佛號,如此說道,而他的雙眼此時卻是看向了遠處的一處黃沙漫漫的沙丘之上,眼神裏流露出了一絲愕然。


    順著一念大師的目光看去,我發現在這片足以令所有生靈止步的荒漠之中,此時赫然有著一個人影正在風沙中朝著我們這邊走來,在粼粼的黃沙地麵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腳痕。


    “想不到,在這片荒漠之中,居然還有活人。”沉千帆他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從黃沙中走來的人,眼神裏也不禁流露出了一絲詫異。


    從這人前來的方向看來,他似乎是從沙漠的北部前來,而在此地以北數百裏範圍內,都不曾有絲毫的人煙綠洲存在,人如果想要從中走來此地,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對於這一點,我也是分外明白,如果是鬼靈或許相安無事,但如果是擁有肉身的人,在這兒是絕對難以扛得住的,哪怕是我是沉千帆等人也同樣如此。畢竟我們不是神明,還沒有到不需要水米的程度,而沙漠之中最為缺少的便是水源,一旦迷失其中,很可能就會因此而亡其肉身。


    沒多久,那人從黃沙之中走過來的人逐漸來到了距離我們一裏外的地方,而他似乎也發現了這麽一條流淌著活水的長河,仿佛很是振奮似的,開始瘋了一般地朝著我們這邊追來。


    這個人跑得很快,幾乎一步之間就跨出了五六米,就好像是在飛似的,不過眨眼間,這個人就已經衝到了我們的對岸,隨後一頭栽進了河水之中。


    沉千帆朝我們幾個使了個眼色,我們也立即會意,隨後踩著水波,朝著正趴在水中瘋狂地喝著水的男人走去。


    而這個男人的模樣,卻是讓我們感到萬分愕然。


    這個人,似乎是一個道門中人。


    隻見他的身上,此時正穿著一件破舊襤褸的道袍,背著一個破舊不堪的袋子。這件道袍看上去已經有好些年頭了,到處都是一道道破裂的裂開,通體都被黃沙所染透,讓人辨不清原來的色澤,一柄桃木劍被他隨手丟在了岸邊,卻也裂開了一道道長長的裂痕。


    這個正欣喜若狂的喝著水的人,此時也注意到了同樣處在這片河流之中的我們,他連著喝了幾口水,隨後也同樣踏著水波站了起來,滿臉警惕地看向了我們。


    而這個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這個男人的腳,這個男人沒有穿鞋子,腳掌上的肉因為長途黃沙跋涉早已被磨掉,露出了下麵森白的骨骼,而他的腳趾也一根根的被沙石所磨斷。


    這個男人的雙腳早已廢掉,可讓我感到萬分不解的是,他依靠著這一雙早已骨骼外露的雙腳,是如何穿過漫漫沙漠來到這兒的。


    男人仰著頭看向我們,他的臉就好像在黃沙中掩埋了多年的幹屍一般,沒有任何的血色,兩隻眼睛也因為失水而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死人。


    “你是誰?”


    沉千帆朝這個身穿破舊道袍的男人問道,仿佛察覺到了隱隱危險,陣陣積屍氣當即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對此,這個男人頓時如臨大敵,他愕然的看向了沉千帆,緩緩張開了口,河水混合著黃沙從他的口中流淌了出來。


    “魔,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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