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梁泊言自然也想過這些問題,但或許,是他現在的心態的確過於年輕,隻想顧著眼前的快樂,哪怕是浮雲一般。就像樂隊的歌一樣,那麽粗糙,也沒什麽文化,甚至有時候還有點語病需要梁泊言來上手修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比起公司裏那些成熟得仿佛流水線的東西,他唱得更樂在其中。


    “不過還是順其自然吧。”李昭關了燈,“順其自然,走到哪裏,都是可以的。”


    梁泊言側過身,朝著窗戶的方向睡去,窗外樹影婆娑,攝人魂魄的月光灑進屋內,好像流水注入他曾經空蕩蕩的心。


    順其自然是一迴事,算卦也還是要算的。


    可是這一次,周其野坐下不到五分鍾,就準備打道迴府,拒絕梁泊言提出的要求。


    “我再說一次,你們能不能講點科學,什麽錄像帶裏麵飄出來的照片,因果律都失效了,質量都不守恆了,那還玩個蛋!”周其野憤怒地說。


    梁泊言好奇:“怎麽封建迷信還要講科學?這才不合理吧!”


    “當然要講了,你看,封建迷信裏,想要好運就要去借運,想要下輩子好過就要這輩子積德,想要菩薩保佑就得上香送供品,都是有來有往的。比如錄像帶裏的照片,它本來就是存在的,結果又飛出來一張到你手裏了,那原來那張怎麽辦,又不是克隆的,可能嗎?”周其野對封建迷信行為進行了一些毫無道理的解釋,就準備開溜。


    梁泊言卻聽進去了他最後的話,若有所思地拉住他,讓周其野等等再走。


    “等李大編劇錄完過來嗎?”周其野說,“真沒見過他這麽愛拋頭露麵的人,一個編劇還能跑去上綜藝。”


    “你別罵他了,下次萬一又投稿遇到他當評委。”梁泊言說:“你的意思是,同一張照片不可能出現兩次對嗎?”


    “這不是廢話嗎?那句哲學家說的話,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周其野說,“如果隻有過這一張照片,要不是翻印的,要不就是那一張照片本身。如果你要我講怪力亂神的說法,那就是從遙遠的二十年前借過來的,那個時空消失,這個時空出現,而不是什麽從錄像裏由虛變實。”


    明明都是扯淡的說法,可是周其野卻一本正經,堅持著他封建迷信界的能量守恆定律。


    二十年前,梁幻錄完那段視頻,感歎了一下自己的青春美貌之後,將這張老照片隨手就放進了邊上的抽屜裏,照片並不是她的重點,隻是在那個時候無意間錄下的邊角料。


    而後不久,梁幻逃亡海外,那間房子被屋主收迴,給了梁泊言幾天的時間,讓他帶走私人物品。因為梁幻早有準備,將家裏有價值的東西橫掃一空,再加上他那時候尚未找到落腳之處,僅僅隻是帶走了最重要的證件資料,其他的都沒有拿走。


    可是,為了能多找到一點錢,梁泊言的確是將整個家都翻找了一遍的。


    有沒有看到過這張照片呢?


    “朋友,我覺得穿越時空這種事情也不比從錄像裏飛出來好多少。”梁泊言說,“基本上都是可能性為零啊。你能不能別糾結這些了,要不然還是給我算一卦吧,幫個忙。”


    太有才能的人總要承受更多,周其野歎氣,重新坐下來:“算什麽,姻緣事業還是健康?”


    “應該是健康吧,”梁泊言思忖著,“算算我會不會死。”


    “……人都會死。”周其野快要掀桌了。


    “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曾經從身患重病到重返健康,但是我當時沒有想到,也沒有告訴你。”梁泊言說,“我這些天一直在變化,好像又要接近真正的年齡了。會不會有一天,迴到我實際的身體狀況,然後死了呢?”


    周其野端詳著梁泊言的臉,看得很細。


    “好像是比上次要老一點。”他得出結論,“你覺得是這個照片施加了什麽法力,等失效之後,你就會打迴原形?”


    “不要說得我像什麽妖怪似的。”


    “差不多了。”周其野擺了擺手,“反正你開始怕死了。首先要給我五十塊錢。”


    梁泊言:“?花錢免災嗎?”


    周其野說:“這是關乎人命的事情,我既然要泄露天機,就不能走空卦,必須收錢。”


    反正也不多,梁泊言將信將疑地掃了周其野遞過來的二維碼,轉了五十塊錢給他。


    “好了,”周其野收起手機,準備走人,“今天是瘋狂星期四,你可以去吃肯德基了。”


    “你他媽!”雖然錢不多,但意識到被周其野又擺了一道,梁泊言還是極其無語。


    “還沒說完呢,”周其野說,“找到最近的肯德基,找他們借一下廁所,進去廁所遇到的第一個人,你看到他的背,就知道答案了。”


    “這人的背和王八的背一樣,能當龜甲看卦?”聽起來實在太不靠譜,梁泊言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啊,這是上天給的啟示。”周其野說著,已經開始搜索最近的肯德基在哪裏,“記得點他們的冰淇淋。”


    “這也是上天的啟示嗎?”梁泊言問。


    “不是,是因為今天買一送一,你可以送我一個。”


    點冰淇淋是錯誤的決定,梁泊言剛拿到手裏,就踩到了地上的一片水漬,冰淇淋杯摔得掉到了衣服上,這下子真需要去衛生間清理一下了。


    他需要先洗掉手上黏糊糊的痕跡,再擦幹淨臉,衣服上的冰淇淋卻很難洗,因為在胸前的位置,怎麽用水都不方便,哪怕是蹲下來都不好洗,衛生間沒人,他索性將上衣脫了下來,將胸口那塊洗幹淨,擰幹以後再抽幾張紙巾,吸幹水分。


    這些操作之後,梁泊言再將衣服拿到幹手機下麵,正吹著衣服,手裏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甚至於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個衛生間除了洗手台有鏡子之外,其他幾麵牆上,也有裝飾用的鏡子,多重反射之下,隻有一個人的衛生間,他隻看到一個人的背影。


    就是梁泊言自己的。


    他的背不至於龜裂得能讓人占卜算卦,沒有痣也沒有痘,如果湊近了看,也隻能看到幾道不明顯的,和膚色快要融為一體的疤痕。


    如果周其野給的算是一個答案,他給周其野v了五十換來的結果就是,讓他問自己。隻有他自己知道答案。


    梁泊言想,封建迷信總是靠著話術讓人走進圈套裏,果然其實一點都不可靠,不值得信賴,這算是什麽結果,肯德基裏是找不到命運的。果然是騙子。


    第85章


    一般來說,搖滾樂隊的主唱並不需要唱功多麽地好,如果實在太好,那就可以可以單飛了,何必留下來,幾個人一起摳摳搜搜分那點錢,公司也不願意簽。多少歌手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選擇拋棄樂隊,自己獨自美麗的。


    所以陳思牧在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在路邊找到的這位主唱水平以後,也沒有指望能留住他,反正隻要能多發一首,就多賺到了一首。


    不過主唱消失這段時間,唱功卻是走了邪路,在外地找了錄音棚錄音,給陳思牧發過來以後,誰都覺得過分相似。等正式發在社交平台之後,更是議論紛紛。


    好聽一點的就是:“讓你模仿梁泊言,沒讓你超越。”


    不好聽的就是:“嗓子挺好,唱的什麽破歌,修音的吧。”


    陳思牧好幾次讓james迴來見他,但是對方拖拖拉拉拒絕不說,還老是強調自己就是梁泊言。他懷疑對方還在用金主的錢進行整容手術。


    不過今天,他上完課出來試著打電話,那邊居然接通了。


    “喂?”陳思牧咬著煎餅果子,“你丫終於理我了,我看你不是迴來了嗎,出來啊!”


    “我在肯德基。”梁泊言說,“你過來找我吧,這家店好像離你學校還挺近的。”


    陳思牧覺得不公平,自己才是樂隊的領袖,怎麽現在要紆尊降貴去找人,但對方發個定位過來,他仍然趕了過去。


    kfc裏麵窗邊的位置,擺了一個翅桶,但坐在那裏的人戴著帽子和口罩,沒有吃一口。


    “剛剛在這裏摔了,店員賠給我的,”梁泊言推給陳思牧,“你吃吧。”


    “你不吃嗎?”陳思牧問,“不吃來肯德基幹嘛。”


    “想保護嗓子了,”梁泊言說,“不能吃太油膩的了。”


    陳思牧聽得一愣一愣的,又看到對麵的人摘下了帽子,嚇了一跳:“我果然猜得沒錯,你又去整容了吧?”


    “我沒整過,”他又取下了口罩,讓陳思牧看到完整的臉,“你猜個屁,誰整容往老了整的。”


    陳思牧這個人主打就是嘴強:“當你的模仿對象是個老男人的時候就會。”


    梁泊言剛才湧起的愁緒全都被這二貨給打散了,沒好氣地推了一把他的頭:“滾你的,老子就是梁泊言。”


    不知為何,這句話他說過好多次,陳思牧根本沒放在心上,這次說得怒氣衝衝,但陳思牧卻聽了進去。


    或許是這人的眉眼整得實在太好,言語裏也沒有一絲戲謔,又或許,其實在內心深處,陳思牧也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太過荒誕,才藏在了心底。


    “我記得當年,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瘦得跟猴似的,一看就是個未成年。”陳思牧感歎,“怎麽現在都變這樣了。”


    “你說的當年是今年春天。”梁泊言提醒他,“到現在才半年多。”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變的不僅是臉、嗓子,還有身形都有微妙的變化,可是陳思牧確實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做到的。


    一時半會兒也跟這傻x解釋不清楚,還是把所有的鍋推給大師和玄學吧。


    陳思牧聽得兩眼放光:“這都能變,能不能把我掛掉的科給改掉成績啊?”


    梁泊言都沒想到這麽輕鬆地說服:“不能,別想了。我現在的狀態都不穩定,指不定哪天就變迴去然後完蛋了。”


    “那怎麽辦?”


    “我找大師給我算了一卦,”梁泊言說起已經離開的周其野,給周其野抬高了身份,“大師繞來繞去,最後是讓我問自己。”


    當然,也有可能周其野隻是想騙一頓肯德基吃,純粹是他腦補得太多。


    “阿嚏!”梁泊言打了個噴嚏,穿著半濕的衣服果然不行,得趕緊迴去換幹衣服了,“我剛剛正在思考該問自己什麽呢,你就打電話來了。正好讓你過來,你也可以問問自己,要不要開除我這個主唱。”


    陳思牧還活在新訊息的衝擊中,完全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呆了一下:“啊?你想留下來嗎?”


    “收入我要分大頭,”梁泊言說,“五百塊錢要分一半才行。”


    陳思牧仔細算了一下,醒悟過來,罵梁泊言才是二百五。


    梁泊言,他還是不熟悉這個名字,昔日的大明星,哪怕倒嗓了唱歌水平下滑了,也應該是在評委席裏坐著,對他們這種小樂隊挑挑揀揀。怎麽會這麽魔幻呢?


    “那你現在開心嗎?”陳思牧終於忍不住問。


    梁泊言一愣。


    但給出答案,並沒有花費梁泊言多少時間。


    “我依家都幾開心。”他用粵語講完,又用普通話重複一遍,“我現在不知道有多開心。”


    他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找來找去,周其野算出來的卦是有道理的,可能是忽悠,但所有的問題,最後要問他自己,這的確是人生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玄學,因為魔法,因為未知的神秘力量,但更是因為,他想要迴到那個時候。十六歲,他在雨夜裏遇到陌生人,他短暫地感受過一個家是怎麽樣的,他那時候嗓子很好,梁幻離開了,固然窮了一點,但也少了一些暴力,少了燙在肩膀上的煙疤。


    在他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嗓子,混跡於酒局,浪費光陰的日子裏,他沒有覺得後悔過,因為人生就是這樣過來的,既然他從來沒有試圖追求過什麽,就談不上後悔。但原來,他是希望迴去的,是他希望有一次重頭來過的機會。


    他可以好好去唱歌,可以戒掉煙酒,可以留在香港,變成一個普通的酒吧歌手,也可以等到那個千方百計都要找到他的人。


    但十六歲還遠遠不夠,那隻是一個起點,所以他開始慢慢長大,一直到現在。


    現在快樂嗎?梁泊言又問了一次自己。


    這是隻有自己能給予的答案。


    第86章


    柯以明打了個哈欠。


    李昭不在的日子裏,他替李昭接待了不少人,雖然李昭是把手頭的工作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才走,但仍然有許多意外情況。


    聽聞李昭找了個助理幫他處理事務,好幾個的反應都是:“李昭現在居然舍得花這錢了?”


    而這幾天,還有以前的同學過來問:“聽說你在給那個李昭當助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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