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視頻停止了。


    “……”李昭問,“可以罵人嗎?”


    “如果罵她有病什麽的,也沒什麽新意。”梁泊言誠心建議,“要不使用你的特長,寫到劇裏去當惡毒反派吧。”


    “那更不行。”李昭斷然拒絕,“現在觀眾愛好太難捉摸了,我怕觀眾愛上。”


    “算了算了,人都炸死了。”梁泊言安慰道。


    梁女士最後留給他的,也不算一份誠摯的禮物。她非要說得那麽具體,連路邊搬運的女工都要講出來,隻是這茫茫人海,七百餘萬人裏,大張旗鼓張貼尋人啟事,都不一定能找到。她卻還非要告訴梁泊言。給人渺茫的希望,還要拋下一顆危險的炸彈。


    或許是過去的經曆, 或許是自身的性情,她最終變成了一個殘忍的人,將暴戾發泄到他人的身上。


    梁泊言本來就一堆事情要煩,猝然接收到這麽多的信息,實在也沒有想好如何做決定,將錄像交還給律師以後,又順便問了問那份文檔。


    “那是加密的。”律師說,“需要輸入密碼,三次以上就會自動格式化。”


    “沒有密碼提示嗎?”梁泊言問。


    “反正我這裏沒有。”律師答複,“會不會在其他的地方有暗示呢,比如錄像帶裏?”


    梁泊言猜不出來,也不想浪費這三次機會。他還有時間可以再想想線索,雖然時日無多,但起碼還是有時間迴憶一下密碼。


    可是,那天晚上,便是天降一場靈異事件,讓他沒法迴去試一試密碼,甚至連錄像內容都徹底忘記。


    可是對於這番事情,李昭有著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靈異事件,或許也隻是將他變迴十六歲的模樣,而那一段記憶的刪減,並不一定來自耶和華、佛祖、觀音、亦或是隨便什麽神明的旨意。


    或許隻是這個人太難過了,他也太疲憊了。他睡一覺起來,選擇忘記,不用再管再理。他寧願拋開所有的人際關係,變成一個丟失姓名身份的孤兒仔。


    不過這麽多的推測,似乎也沒有必要跟梁泊言講。


    他以前可能會問梁泊言,這些事情為什麽不告訴他,是不是覺得他不配知道。但現在好像不會這麽問了,梁泊言是一個內心有許多空洞的人,但是那已經是既定的形狀,如果非要用水泥澆築進去,填滿那些空洞,隻是一種侵占。那就是梁泊言本來的形狀,千瘡百孔,風刮進來,有巨大的嘯聲,也許恐怖得像鬼哭狼嚎,但也許也是一首特別的歌。


    梁泊言仍然思考著,抬頭問李昭:“你覺得密碼會是什麽呢?要麽就是她生日什麽的?機會太少了,也不太敢隨便試。”


    李昭低頭,吻了一下梁泊言的額頭。


    梁泊言一愣,扭頭看了一圈四周,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但仍然低聲跟李昭說:“都說了不要在外麵發神經。”


    “又沒有人認出來,”李昭說,“反正大家都知道我這個編劇是男同。”


    梁泊言氣笑了:“我跟你一起出櫃是吧。”


    “嗯。”李昭不否認,還更加口出狂言,“我之前一直想,萬一哪天你恢複了,豈不是命不久矣。既然這樣,還是提前先出櫃的好,到時候可以幫你辦葬禮。”


    “……”梁泊言說,“大晚上的別講這些不吉利的,我不想死的。”


    原來現在梁泊言又不想死了,那也可以,迴去繼續喝符水練氣功,外加找周其野算命,多管齊下,總有一招能見效。


    梁泊言受不了了:“能不能談談正事,幫我想想密碼!”


    “這算什麽正事?”李昭反問,“這關你什麽事?你都香港人了,《國安法》不知道啊,東西拿到手,馬上拿去報警交官方。多的是技術專家幫你破解密碼,再說都快20年前的密碼技術了,能有多難。你把這個燙手山芋接手裏幹什麽,到時候解密了,冉東就真的要傾家蕩產找殺手來索命了。”


    李昭在空氣中揮了揮手,仿佛要把這些莫名其妙的煩惱隨便揮走:“行了,不想這些,再親一下。”


    梁泊言很想把李昭給推進海裏,但他品德高尚,忍住了。


    第81章


    有時候梁泊言不得不承認,世界上的神經病太多,而李昭已經是其中最溫和不害人的那一款。


    比如當他大清早被電話鈴聲驚醒,來自白天剛剛見過麵的冉東,告知他,這次是真的把律師給綁了,可惜現在的保險櫃太過高級,還需要梁泊言的虹膜識別,才能拿到加密的硬盤,讓梁泊言自己老實點過來,否則他隻能再加錢去綁梁泊言了。


    “那律師沒講,但我估摸著這女人不會留下什麽好東西。所以今天保鏢搜身的時候,在你倆身上放了竊聽器。”冉東說,“真把老子給聽累了,蹲了幾十年監獄,現在你倆同性戀還想把我老命都給斷送了是吧。就算不是親生的,好歹養了你個崽子那麽多年呢。喂?喂?人呢?”


    “找竊聽器呢。”梁泊言摸了一圈,才從鞋底的縫隙裏摸出來,扔掉竊聽器,“你現在是在哪兒?”


    “xx銀行,”冉東說,“保險櫃是你的名字,隻有你才能打開。”


    “……銀行是吧。”梁泊言明白了過來,“所以綁得還是比較文明的,隻是限製他的人身自由,把他帶去銀行試圖解鎖,沒有把他五花大綁帶去搶銀行。”


    畢竟他剛剛搜了實時新聞,清早的熱搜欄一片寂靜,沒有什麽大新聞。


    昨天被李昭那麽一說,梁泊言也頗為認同,一旦不要把這些事情當做自己的事,似乎就簡單了很多。對於冉東這個前犯罪分子來說,他隻想低調處理,不會鬧出什麽人命來,否則隻會得不償失。


    “那和我有什麽關係,”梁泊言披上睡袍,用房間裏的膠囊咖啡機衝了兩杯咖啡,“你都去銀行了,要麽你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保險櫃給炸了,試試看保險櫃質量怎麽樣,要麽你把那個鬼佬律師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做了,雖然也沒什麽用。”


    “我剛剛給出的選項是來綁架你。”冉東提醒。


    “可能不行。”梁泊言提醒,走到房間門口,彎腰看了看貓眼,門外果然有兩個站著的人,“昨天搜身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那位保鏢,哪裏能找到他這種專業的人保護人身安全,他還挺為公司著想,給我塞了一張他們保鏢公司的名片。你總不能讓他們同事互毆吧。”


    冉東顯然不信:“不可能,你給我唱空城計呢,竊聽器完全沒有聽到……”


    “為什麽要說話?”梁泊言打斷他,反問道,“你的思維真的還停留在二十年吧,你以為現在手機的功能還是打電話嗎?名片上麵都不僅隻印聯係電話和辦公樓地址了。”


    名片上還可以印著:掃描二維碼,即可下載“保你安”app,下單後30分鍾內,保您安全。


    全程甚至不需要說話,填好酒店房間號之後,沒過一會兒,手機app就已經提示,安保人員已到達門口,如有需要隨時可以召喚。


    平台甚至給了梁泊言一張新人注冊優惠券,梁泊言都不忍心問冉東花了多少錢。


    “還有,”梁泊言友情提示,“現在智能手機還能直接錄音了,還能一鍵報警。等會兒我就可以帶著錄音去警察局了,其實要不然你還是去自首吧,當好汙點證人,說不定到時候法庭看你年事已高,積極主動配合調查,判個緩刑呢。不然你現在一把年紀進去,還要繼續看著李昭編劇的電視劇。”


    冉東那邊的沉默是帶著粗氣的,梁泊言等了半晌,才等來一句:“我頂你個肺。”


    電話便斷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李昭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了,朝他走過來。


    梁泊言伸手,止住他的步伐:“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我知道,”李昭說,“剛剛聽你電話裏說了,冉東又把律師給綁了。你不是已經報警了嗎?”


    “倒不是這個,”梁泊言說,“我是要告訴你,我下載那個app,綁的是你的卡。”


    “……”


    “還有他們公司收費真的有點貴,”梁泊言說,“難怪冉東能誤以為殺人都夠了。”


    “多貴?”李昭問。


    “五位數。”梁泊言說,“不過給了我五百塊港幣的優惠券。”


    李昭將手機拿過來,看了一下上麵的金額,陷入了沉思。


    “等我迴去之後還給你。”梁泊言說,“沒辦法,再法治的社會,也要以防萬一的。萬一他狗急跳牆呢。”


    “還給我就不用了,”李昭說,“就是用錯卡了,我另一張卡有境外消費匯率優惠的。迴去等你接了演出,記得補我三百塊損失。”


    大編劇實在太小氣了。


    後麵的事情便順風順水,去了趟警察局,將錄音交上去。冉東果然沒有聽勸選擇自首,將律師拋下之後,便不見人影。


    梁泊言原本隻想交加密硬盤,但警方詢問完之後,還是要求他將錄影帶也交了過去。


    “梁先生,多謝你的配合。我們警方也可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泄露你的隱私。”做完交接的警察站起來,跟梁泊言握手,“如果你有相關的線索,可以隨時聯係我。”


    梁泊言還是多問了一句:“但如果一直都沒有解密出來,會不會有人來追殺我?”


    畢竟再高級的保鏢公司,也不能一直雇下去。


    警察很是禮貌地給梁泊言糾正著邏輯錯誤:“如果您選擇把東西留在手裏的話,或許是有這個可能的。但是現在您把東西都交給我們了,都還沒解密,誰要是來找您麻煩,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嗎?不過我們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跟內地那邊也取得了聯係,這段時間一定會保證您的安全。”


    梁泊言卻有些猶豫,帶著點心虛:“其實就像你說的,本來也沒多大風險,要不就別保護了吧。”


    他突然想起來,保證安全的同時,恐怕也會讓人家看到一些別的畫麵。時隔多日,梁泊言終於想起自己也算一個公眾人物,而李昭起碼也算半個。


    警察倒是貼心得很:“大家現在質素都很高,不會歧視也不會亂說話的。”


    梁泊言:“……多謝。”


    可是,遺產的事情解決了,靈異的事件,卻仍然沒有頭緒。


    哪怕是封建迷信底蘊深厚的、大師都能出書上綜藝的香港,也沒人能解決這個問題。古怪出現的照片,和仍然要年輕許多的梁泊言,依舊提醒著他們,這件事情沒有完全過去。


    偉大的超級收音機樂隊精神領袖陳思牧同學已經催促了好幾次,說他寫了好幾首新歌,就算他人不迴來,是不是也起碼錄個demo交差。再這樣下去,他無法跟樂隊成員和粉絲們交代。


    梁泊言迴複:“錄倒是可以錄,但我最近處於變聲期,聲音可能會不一樣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變聲沒問題,”陳思牧無意間說道,“別跟和你很像的那個梁泊言一樣倒嗓了就行。”


    “……”梁泊言轉頭便去找了個錄音棚,調整了一下嗓音,錄完立刻給陳思牧發了過去。


    “都說了讓你不要刻意模仿梁泊言!”陳思牧很生氣,“樂隊主唱要有自己的特色!”


    “一個人長得像梁泊言,聲音像梁泊言。”梁泊言打著字,“會不會他就是梁泊言啊?”


    “對。”陳思牧說,“連梁泊言是男同,你也是男同都模仿了……等等!”


    第82章


    偵探在送走兩位大佛之前,又接到了一項任務。


    “你說想找一名四十多年前來香港的內地女性,做的應該是工人一類的工作。”偵探叫苦,“您知道這個範圍有多大嗎?我爸媽都是那個時候過來的,很多人都是這樣來香港的。”


    香港曾經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因時代而輝煌,聚集著各色各樣的人,漂洋過海在此紮根,匯入人海之後,再難尋覓。


    梁泊言當然知道:“但我隻有這些信息了。你先試一試,萬一呢。”


    等偵探無奈地答應離去,李昭在旁邊突然說:“其實有沒有可能她說的是假的呢?隻有她的單方麵信源,讓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核實。”


    無論真假,這個女人到最後的視頻裏都要留下一個謎團來折磨人,但是憑什麽被她這樣戲弄。李昭想,應該找到一個辦法來讓梁泊言釋懷。


    “你的意思是,她拍這個視頻,準備在確認自己死亡之後才放給我看,就是為了耍著我玩?”梁泊言問。


    “她現在差不多也是在耍著你玩。”李昭說,“找了很久一無所獲的話,會失望的。”


    他們又要登機了。


    空乘向他問好,遞上毛毯和拖鞋,梁泊言在飛機上習慣睡覺,眼罩戴上以後睡得很沉,醒過來的時候航程才剛進行到一半,機艙裏有些吵,但李昭睡著了。應該是無意間入睡的,筆記本電腦都沒有收起來,還亮著屏。


    但並不是工作的頁麵,那種頁麵梁泊言很熟悉,看過很多次,讓人不太感興趣,要麽是ppt,列著擬邀請演員和製作班底,要麽是合同,旁邊一列是李昭對合同的修改要求,要麽則是劇本,比小說可讀性差一些,總是寫著這一幕那一幕,還有什麽近景遠景,看得犯困。


    電腦上的頁麵是一個內地人不常使用的聊天app,好友列表上隻有一個人。


    “你好啊李先生,你之前我想找人是?”時間是一年多以前,對方還用的是繁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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