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有本事出來告我啊。”金明曳推了推他的無框眼鏡,一臉無所謂,“他媽的拿個律師函糊弄老子,什麽玩意兒。我還真以為他出現了,找了那個律師事務所,結果去他娘的,說什麽委托別人的,拿了個證件,壓根沒出現。我草……”


    金總每一句話不帶髒字似乎就說不下去,滿口汙言穢語,李昭在前麵聽著,耳朵都快髒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跟梁泊言道歉,因為之前看金明曳那麽執著,他也不是沒有疑慮過金總和梁泊言之間的關係。現在親眼所見,梁泊言實在受了太大的冤枉。


    金明曳罵著罵著,有點不自在,總覺得誰在盯著他,左看右看,很快就鎖定了李昭。


    “哪來的傻帽,死同性戀吧你,沒見過老子這麽帥的嗎?你看個雞……”金明曳出口成髒了幾句,突然停住了,仔細打量著李昭。


    “你是那個編劇吧,”金明曳說,“梁泊言喜歡的那個。”


    李昭覺得這人搞錯了什麽。


    但李昭沒有跟這人多說,他並不打算和金總有什麽交情,隻是想知道,金明曳這些反常的舉動,到底是不是有什麽,他本該知道卻不知道的原因。


    以及,迴去就要換掉那個泄露客戶隱私的無賴律所。


    梁泊言的樂隊即將結束表演,金明曳現在被擋住了,梁泊言並沒有發現他,但如果等會兒唱完歌,梁泊言再過來找李昭 ,很顯然會馬上看到金明曳。


    “這裏太吵了。”李昭平視金明曳,說道,“去後門抽根煙聊聊吧,金總。”


    金明曳求之不得,一出去就開始吞雲吐霧,順便打量著李昭:“怎麽了,你也是來聽這個小主唱翻梁泊言的歌啊?”


    李昭不是很想迴答。但直接問梁泊言到底隱瞞了什麽,似乎也不能得到確切的答案。


    他想起剛剛卡座上,聽到的對話,問:“你很想梁泊言出來告你嗎?”


    “我想他出來。”金明曳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變成什麽鬼樣子都好,不要他媽的完全失蹤,根本都找不到。要是完全沒消息就算了,還讓我知道他迴了北京。你知道嗎,我前段時間還去找了個當官的,問他能不能把北京再封幾天,出入公共場所乘坐交通工具都需要掃健康碼行程卡,反正現在第二波疫情,嚴一點嘛。這樣的話,他去了哪裏就很好找了。”


    “你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李昭聽得都皺眉。


    “領導也是這麽跟我說的。”金明曳說,“讓我不要發神經。”


    “但你去找過他嗎?”李昭問,“從去年到今年,在他出現新聞前。”


    “當然沒有了,我本來以為他已經……”金明曳說到這裏,終於意識到了,懷疑地看向李昭,“梁泊言不會是跟你在一起吧?”


    “你本來以為他怎麽了?”李昭隻需要這個答案。


    “那個不重要,你先跟我說,你知道現在梁泊言在哪裏嗎?”金明曳還挺著急。


    梁泊言今天唱得有些累了,幹咳了兩聲,喝了杯潤喉的蜂蜜水,再一抬頭,就看不到李昭的人影了。


    繞了一圈,原來在後門跟不知道哪個人說話,這人麵子也夠大的,當著李昭還夾根煙抽。


    李昭也看到了梁泊言,甚至對著梁泊言做了個招手的手勢,讓他過去。


    梁泊言不明就裏,剛走幾步,李昭就直接把他拽了過來。


    “梁泊言不在我這裏,”李昭的一隻手從背後捏住梁泊言的脖子,一邊麵色如常地對金明曳說,“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這是我的新歡。”


    梁泊言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麵人,就被李昭捏著臉,吻了下去。


    金明曳莫名其妙突然看到這種場景,既惡心又傷心。


    他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雖然早就知道男同性戀都很淫亂,但實在也沒有必要這麽表現給他看。想起梁泊言離開大陸之前,還特意囑咐過他,說如果過來問,記得說不知道。他打了很多次腹稿,還上網搜索了李昭的照片,但李昭壓根就沒有來過。


    現在梁泊言明明迴來了,卻根本沒有消息,完全沒有想過聯係他,他卻還要在這裏,幫梁泊言圓謊。


    李昭將還處於呆愣狀態的梁泊言放開,又問了一遍金明曳:“你現在能告訴我嗎,你本來以為梁泊言怎麽了?”


    “這跟你沒有關係吧?”金明曳的語氣多了厭惡,“你不都有新歡了嗎?”


    “找到梁泊言,我馬上就能把他甩了。”李昭冷酷得像一個十足的渣男,“麻煩你說清楚。”


    金明曳隻是歎了口氣:“那他媽的都不重要了。”


    但李昭不這麽看。


    “我他媽的是學編劇的,”李昭冷冷地說,“我會完形填空補充語義,你本來以為什麽,你覺得這很難猜嗎?”


    最尷尬的人,其實還是梁泊言。


    他原本以為會直接埋在地底的事情,似乎就要唿之欲出,他卻找不到什麽辦法來隱藏。畢竟,金明曳到現在仍然保守著秘密,可是李昭,卻即將猜出來。


    樂隊成員也沒走,聽見動靜也過來了,陳思牧倒是眼疾手快,看這架勢,把梁泊言拉了過去,躲在人群中。


    “我靠,你咋迴事,找了兩個金主被發現了?”陳思牧悄悄問他,“也太狠了吧你。”


    梁泊言發現這種傻卵還是有存在價值的,把他都給氣笑了,給了陳思牧一胳膊肘,擊打在肋骨位置,讓陳思牧痛得成功閉了嘴。


    “你這一年都沒有找過梁泊言,你的公司也根本對找他這件事情興趣不大,毫不作為,但在他有了入境記錄以後,又開始大張旗鼓炒新聞。”李昭說,“你本來以為,他已經死了,是嗎?”


    金明曳沒有說話。


    李昭覺得空虛,空虛原來比痛苦還可怕。巨大的肥皂泡碎在眼前,那些原本在光線之下絢麗的色彩,瞬間變為了空氣。而他們其實本來就是空氣。


    如果現在他繼續問下去,問梁泊言,或者問金明曳,他也許能得到更具體的答案,知道梁泊言當時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但李昭仍覺得空虛。


    在他跟人無數次的描述裏,他可以清晰地記得,他見到梁泊言的第一眼,這個人穿什麽樣的衣服,跟他說了什麽話。又或者這些年裏,他們見過多少次麵,他做過多少努力,他希望得到愛,希望能夠固定一份關係。


    但當李昭將這些事情,在電光火石之間,於腦海之中,走馬燈一樣放映完畢,李昭不得不承認一件存在良久的事實。


    他做過這些事情,他付出了很多,他花了很多錢,在香港大海撈針找到梁泊言,他不是不愛梁泊言,但如此長的時間,他仍然跟梁泊言不熟。


    而原因也如此明顯,在這麽多的陳述裏,主語永遠都是李昭自己。


    他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部分的梁泊言。


    第41章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一般來說,看起來舔狗比較卑微,其實真正意義上,是舔狗在掌握主動權。”小朱突然在群裏說,“因為舔狗隨時可以選擇不舔了,或者換個人舔。”


    “姐你忘了匿名了。”柯以明提醒她。


    “啊好像是忘了,隨便啦,老板現在整天不知道幹啥,根本注意不到我們。”小朱幹脆不藏了,“現在主動在他麵前提梁泊言, 他都不接茬了。”


    “還有那個長得特別像梁泊言的,突然也不出現了。小柯說的,這些天去老板家裏辦事,都沒看到人了。”又有人搭話。


    柯以明突然被點名,大家便問柯以明,還看到了什麽。


    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幫李昭搬了幾個快遞上去。他貼心地幫忙打開快遞,巨大的紙箱裏,裝的是很多塊像屏風一樣的板子,他看了看說明書,那叫移動聲學障板,簡單安裝後,就能實現空間聲環境需求,變成簡易的錄音室。


    李昭沒有讓他安裝,說放一邊就行了。


    剩下的這幾天,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沒有見到李昭。李昭說要去上海幾天至於幾天,不太清楚。


    老板雖然年輕,但平時是很靠譜的,對自己要幹什麽非常清楚,但跟柯以明說這話的時候,柯以明聽出了迷茫。就像他大學即將畢業的時候,別人問他打算做什麽,他也迴答不出來的前路未知。


    李昭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去上海幹什麽。


    金明曳那天晚上,跑來加了他的微信,告知了李昭答案。


    他說,梁泊言得了喉癌,去醫院治療的時候已經是晚期,而醫生提供的手術方案是全喉切除。如果這樣,別說唱歌,連說話都不行,梁泊言沒有選。


    李昭問:“一發現就已經是晚期了嗎?”


    “一開始是有點不舒服,他沒在意,以為就是嗓子退化了,後麵才去醫院做了個簡單的檢查。”金明曳說,“醫生懷疑有癌變的可能,本來是要去做進一步檢查的,但沒來得及,就去不了醫院了。”


    李昭聽不明白,什麽叫去不了醫院,梁泊言自己有錢,朋友有錢,他也有錢,怎麽會沒有做進一步檢查。


    “就是去不了啊。”金明曳更不明白,李昭為什麽會忘掉,“去年那個時候,出不來的,別說他這個還沒確診隻是懷疑的了,多少真得了病的,都去不了醫院。”


    李昭想了起來,金明曳說的是哪個時候。


    他在上海,被保安攔住,問他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他被梁泊言拒之門外,梁泊言不理會他有多辛苦帶來那一車的食物,隻說不要進來。他當誌願者,幫助了很多人,也有很多憤怒的人衝他發邪火,問他為什麽出不去。


    他也不是沒有看當時的新聞,看到求助的人,也看到熬更守夜的人,但原來那麽近,近得跟他息息相關,他卻到現在才意識到。


    很多的迴憶,還有梁泊言發在朋友圈的那束花。


    他終於去了東方明珠下麵,聽到旁邊的人說這玩意有什麽好看的。有人在荒腔走板地哼唱著錯誤的歌曲:“東方之珠,我的愛人,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這他媽明明是唱香港的,完全張冠李戴,沒有文化。


    李昭覺得他應該痛苦得流淚,但其實沒有。不僅眼眶是幹的,他一抬頭,瞥見鏡子裏的自己,臉上好像也隻有一片空蕩蕩。


    梁泊言那天晚上沒有進另一個臥室,而是進了李昭的房間。


    他預想的時候,想著應該能輕鬆一點,比如可以跟李昭講,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想變迴去了吧,天降大禮,不用做手術就痊愈。以後你安分一點,什麽大師都不要請來了。


    如果李昭問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他也可以有很多理由,賣一下慘,再安撫一下李昭,保證再也不這樣。


    但李昭什麽都沒有問。


    就像在酒吧裏的親吻一樣,李昭再一次跟他接吻,手指經過他的喉結,劃過他手臂上的煙疤,像是終於接受這具年輕的軀體,留下印記。他又主動把李昭的眼鏡摘下來,他喜歡皮膚上有羽毛拂過的感覺,柔軟又帶著癢,那是李昭忍不住眨動的眼睫毛。


    梁泊言當然知道,事情並沒有解決,他隻是想順其自然。


    如果李昭來找他要一個答案也好,可是李昭並不是這麽想的。


    李昭離開北京之前,把梁泊言的證件和手機,放在了那架鋼琴上。


    梁泊言沒有打開手機,他還是用著李昭的iphone8,並添加了金明曳的微信。


    金明曳很快通過,還問他:“我聽說你讓別人叫你james啊,你怎麽連梁泊言的英文名都學。現在來加老子微信是幾個意思?想簽我的公司?”


    梁泊言沒搭理他,隻是問:“你跟李昭說了梁泊言得病的事情嗎?”


    “對啊,這傻帽還真是完全不知道,梁泊言真尼瑪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了……”


    梁泊言實在受不了這個沒素質的前老板了:“我日啊,你別罵髒話了,正常說話會死嗎?”


    他又迅速拍了自己的護照,發圖過去,來止住金明曳繼續的髒話攻擊:“我知道梁泊言在哪裏。”


    金明曳果然閉嘴了,甚至給他發了段語音。


    金明曳的第一個問題是:“他還活著嗎?能說話了嗎?”


    “活著。”梁泊言選擇隻迴答第一個問題,他怕金明曳要求“梁泊言”現場給他發一段語音。


    “那他看新聞嗎?看到我給他搞的ai了嗎?”金明曳追問道。


    梁泊言想,要不是你搞的那破玩意兒,還生不出這些事情來。


    “嗯。”


    “你跟他這麽像,什麽關係啊?”金明曳果然問了這事。


    梁泊言也提前想好了怎麽說這件事情:“他弟弟,他媽媽後來跟別人生的,同母異父。”


    “那你還搶你哥男人?”金明曳聲音提高了八度,“你真不是個東西啊!”


    “……關你屁事,再罵我拉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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