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問他,那人是誰。梁泊言說不清楚,隻能一攤手:“老相識。”


    阿明神色擔憂,勸他年紀輕輕要走正道,別去找糖爹。


    梁泊言有些想笑,但麵上卻露出不得已的表情:“沒辦法啦,他威脅我,不跟他走就要把我送官。”


    “你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嗎?”陳澤明問,“你要同我講啊。”


    “你別問了。”梁泊言說,“你留個賬號給我吧,這些天多謝你的照顧。”


    陳澤明沒有給梁泊言銀行卡號,但留了聯係方式:“迴大陸之後,一定打給我啊,我怕你不安全。”


    梁泊言問:“你幾時學會講普通話了?”


    “一直都會的啦,”陳澤明說,“我們服務業現在誰不會說啊,隻是你廣東話講那麽好,我以為你香港人來著。”


    梁泊言說:“我也不知道我哪裏人,都差不多吧。”


    終於要走了,阿明對梁泊言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要走的,這裏這麽小,留不住你。”


    “你倒是知道跟他告別。”李昭酸溜溜的,“去年你消失的時候,什麽都沒告訴我。”


    “你當時把我拉黑了。”梁泊言提醒他,“我申請了兩次好友都沒通過。”


    李昭覺得梁泊言真是太會找借口,從不正視問題。


    鑒於證件問題尚未解決,迴酒店的時候,李昭又續了一晚上的房。


    前台告訴他,這個標間明天有客人預訂了,明天還剩一間大床房,可以看到海景,本來要貴一些的,但給他免費升級,還是今天這間房的價格。


    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梁泊言,讓梁泊言明天記得早點起來換房間。


    “挺好的啊。”梁泊言還挺高興,“我就說睡一起嘛,你明天出去買套吧。”


    李昭青筋暴起,甚至罵了髒話:“買個屁!我他媽又不戀童,你趕緊給我變迴來!”


    梁泊言不信:“不是吧你?十六歲你沒感覺,三十五歲你可以?你戀老啊?”


    “我也三十三歲了。”李昭說,“你說誰老?”


    “好好好,是我,我中意老男人!”梁泊言投降,“你現在都比我年紀大一倍了,寬容點嘛。”


    他說完這話,睜大眼睛,衝著李昭眨了眨。


    “別裝嫩。”李昭說,“看你這樣我都硬不起來。”


    梁泊言作為一個各方麵條件很不錯的基佬,這麽多年來,喜歡過他的人實在不能算少。但他不得不承認,李昭在這些人裏,都是最特別的。


    第6章 與君分杯水


    “據香港警方公布,有匿名人士向警方透露,梁泊言此次並非失蹤,隻是不願再與外界聯絡。警方根據多種事實證據,已決定撤銷立案……”


    “你還真是……”梁泊言關掉了電視,"挺有手段啊,這才幾天,就搞定了。你才是香港人吧。”


    再不搞定,李昭就要考慮把梁泊言扔進海裏偷渡了,隻要一個救生圈,成本低廉。不像香港,花錢如流水,酒店也貴,服務生隻能講蹩腳普通話,對講英文的客人最友善。


    梁泊言成日消失,在旺角的唱片行裏淘碟,老板誇他識貨,低價賣了一堆cd和黑膠給他。


    “警察是不是還把我的包轉交給你了?”梁泊言問,“能不能把我的銀行卡給一張啊,錢花完了。”


    李昭給了他一張八達通,讓他隨便花。


    “迴鄉證不給我就算了,”梁泊言受不了了,“我自己的卡都不讓我用啊?”


    “迴去以後再給你。”


    梁泊言這種人,給他點自由就會立刻跑得沒影,李昭不願意寄予信任。


    拿到登機牌的時候,梁泊言才覺得詫異。


    “去上海嗎?”梁泊言問,“我以為是和你去北京。”


    李昭反問:“不是你說北京太幹了風沙又大,不喜歡去?”


    “但我的房子不知道還留著沒有……可能要住酒店。”梁泊言想到比較實際的問題。


    “留著的。”李昭說,“我跟房東續了租約。”


    房東是認識李昭的,之前就偶然碰到過好幾次。梁泊言失蹤以後,他也樂意按原來的價格繼續租給李昭,有時候會過來檢查一下水電家具,又碰到李昭坐在屋子裏。房東會說:小李你真是專情,要是外麵那些亂搞的男同性戀都像你一樣就好了。


    他以為梁泊言會再多問幾句,比如為什麽要續租,等了有多久,但梁泊言隻是把登機牌收了起來,說:“李昭,你這個精力,要是換個性取向,孩子都能上小學了。”


    似乎並沒有一絲感動。


    這機場真是先進,除了安檢之外,幾乎都是機器自動驗證,梁泊言摘掉口罩和帽子,伸展雙臂讓安檢人員檢查時,明顯看到對方愣了一秒,但並沒有說什麽,甚至沒有都看一眼他握在手裏的證件。


    雖然很像,但明顯是兩個人。這層意思,梁泊言從那人的眼睛裏讀了出來,他照鏡子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


    隻有無情的人臉識別機器,從皮囊照穿靈魂,認出他仍然是那個梁泊言。


    李昭似乎真的挺忙,飛機上空姐都讓他收起小桌板了,李昭把電腦抱到腿上放著,繼續敲著鍵盤。


    梁泊言在旁邊看著,但劇本的格式隻有一些單調的人物對話,讓他興趣缺缺,沒一會兒,就靠著椅背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緊緊攥著那一張照片,那張黑白照,舊到已經泛黃,是用膠片拍攝、暗房裏洗出來的,幾十年前的幽魂。


    那是三十五歲的梁泊言,看到的最後一件東西。


    “飛機遇到氣流顛簸,衛生間暫時關閉,請係好安全帶,不要隨意走動。”


    上下的晃動讓李昭看不清屏幕,他想把電腦放進背包裏,右手臂活動不開,轉過頭一看,原來是睡著的梁泊言,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李昭很少看到梁泊言這麽痛苦的表情。


    以前的時候,梁泊言在衛生間裏嘔得隻剩酸水,嗓子像被硫酸洗過,第二天仍然去演出。後來嗓子退化得厲害,變成有些沙啞的聲線,好像也沒怎麽難過,就是這樣接受了現實,還跟李昭開著玩笑,模仿煙嗓該怎麽唱。


    看來這段時間,梁泊言過得也沒有那麽好。


    他輕輕推了一下梁泊言,對方醒過來,臉上一片空白,呆呆的,坐著不動。好一會兒之後,似乎才清醒過來。


    他看到梁泊言從外套胸口位置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片來,又是那樣,放空似的看了半天,又放迴去。


    飛機正在降落。


    “李昭。”梁泊言說,“ 要不然去北京吧。”


    “什麽?”李昭問。


    問是問了,他又等不到梁泊言迴答,有些惱怒地把電腦包丟到地上,發出悶響。


    “你就是在玩我。” 李昭說,“改來改去,你覺得我很閑嗎?”


    梁泊言不解:“你很忙那不是更該迴北京?你們公司本來也沒在上海吧?”


    他都可以想到李昭到上海以後的行程,哪裏都不去,坐在書房裏開視頻會議,罵手下的小編劇寫得太爛,開完會一群人繼續加班,點冰美式。梁泊言會去取掛在門口的外賣,嚐了一口覺得很苦,換成自己在喝的中藥,給李昭拿進去,李昭喝一口噴出來,罵他。


    這些步驟,換成北京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梁泊言說給李昭聽,李昭聽得冒火,但嘴太笨,又反駁不了。飛機終於落地,他眼看李昭把手機拿出來,開始打電話。


    “喂,是我。對,從香港詐屍死迴來了。我看了你發給我的部分,這都寫的什麽台詞,每場戲的劇情都給他們了,還寫不出來嗎?這是古裝劇,有沒有點文化?硬拽詞也拽點好的。說什麽原著作者這麽寫的,這是理由嗎?不就是原著作者寫太爛了,才需要改編劇本。照抄就行的話,我拿個ai抄不就好了?ai寫得說不定都更好。晚上九點開會,你讓他們吃了晚飯就過來。”


    罵完以後,李昭掛了電話,定了即刻起飛的新機票,跟梁泊言說:“兩小時後起飛,在機場吃吧。”


    梁泊言覺得沒什麽問題,但隨便走進機場的餐廳,他給自己點完,問李昭要吃什麽。李昭說:“你自己吃吧,我去貴賓休息室吃免費的。”


    “你買了公務艙?”梁泊言很是驚奇,“難得啊,現在學會享受了。”


    “嗯,我頭等艙,你經濟艙。”李昭說,“你先吃,我走了。”


    梁泊言大為無語,開始緊急搜索北京最好的精神病院在哪裏。


    而李昭享受著貴賓休息室的免費服務時,突然又想起那張紙片。


    他想那應該是一張照片,而且年代久遠。


    因為那張紙的背麵寫著:


    1985年夏,未名湖。


    第7章 一場對外公開的私情


    “以後真的避雷這個編劇了,心理扭曲吧,寫感情戲全是倒貼舔狗和不接受不拒絕的綠茶,次次都看得我血壓上升。”


    新播出的劇今晚大結局,平台對成績十分滿意,李昭也到打分平台上,去看了一下網友的評論。一刷新,就看到了這條評論。


    李昭想,次次血壓高,你還次次看,也不知道誰心理比較扭曲。


    他點進這個人的主頁,看起來是個國產劇粉,看了許多國產劇,還都寫了短評。比如這幾年,很流行那種子女穿到過去,試圖阻止或撮合父母在一起的電影電視劇,這個人就看了不少,打分都很低,但評語卻要文藝範很多:


    “我們有一種錯覺,即認為時間是某種真實之物。”


    李昭覺得這是個不知所謂的人,於是關掉頁麵沒再繼續看下去,順便用小號給自己打了五星好評。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人對李昭這一點提出過疑問,尤其是原創劇本,能讓李昭自由發揮的時候。


    雖然李昭每次都能有新的形式,寫出新意來,但內核都是一樣的。


    李昭會給他們保證:“你們放心,觀眾喜歡看這些的,癡男怨女,求而不得,反而比兩情相悅的愛情故事更容易引發討論。”


    別人又問:“但其實你寫得好好。”


    聽到這句話他便開始給自己搭戲台,告訴人家並非虛構,很多寫進去的劇情,他都有過切身體會。說得多了,跟他認識的人,都稍微聽說了一些。


    當然,梁泊言一直都不知道這些事情。


    所以當梁泊言說,要跟李昭一起過去的時候,李昭並不是太同意。


    “我是有工作要忙,”李昭說,“你去幹什麽?”


    “看看是那幾個倒黴鬼天天被你罵。”梁泊言說,“怎麽了這麽心虛,怕別人以為你有私生子啊?”


    他總喜歡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但李昭還是把他給帶了過去,讓他記得戴好口罩,別人要是問起來,就說得了流感。


    “我這麽見不得人啊?”梁泊言問,“你說我是你招的鴨不就好了?”


    李昭黑著臉,讓梁泊言閉嘴,不許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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