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司鶴羽渾身肌肉緊繃,手裏的簪子險些要刺出去。


    待看清來人,提著的那口氣驟然鬆了:“堂叔公,這是怎麽了?”


    堂叔公還沒說話,堂叔公身後傳來一聲顫顫巍巍的聲音,似驚奇,似喜悅:“小公子?”


    略略有些耳熟的聲音讓司鶴羽猛的睜大眼睛,堂叔公讓開身子,司鶴羽死死的盯著來人,待看清來人,司鶴羽急切的走到那人的麵前:“陸征!”


    直到到了近前,司鶴羽才看到陸征渾身破破爛爛,身上鮮血淋漓,但傷口卻沒有得到很好的救治,流著膿血,甚至還泛著惡臭。


    再一看,陸征的懷裏抱著一個繈褓,司鶴羽瞳孔微縮:“你……你怎麽會在這?”


    陸征突然笑了:“小公子還活著,小公子還活著就好,真好。”


    說完,陸征猛的跌跪在地上,司鶴羽連忙去攙扶,陸征手上的力氣鬆懈,繈褓裏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司鶴羽驚唿:“這是……”


    陸征一隻手死死的攥著司鶴羽的手臂,一隻手把懷裏的繈褓塞到司鶴羽的懷裏,司鶴羽連忙手忙腳亂的接過:“這是少將軍的孩子。”


    司鶴羽越發的驚訝:“這是哥哥的孩子?”


    陸征有些脫力的點頭,堂叔公也走了過來,忙要把陸征扶起來:“快,躺床上去,大夫馬上就到了。”


    陸征搖了搖頭,聲音都開始飄忽:“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終是不負少將軍和將軍所托,把小少爺送迴來了。”


    說著,陸征就要往地上縮,司鶴羽雙手抱著孩子,隻能側身用身體去擋著陸征往地上滑的身子:“陸征!陸征!”


    堂叔公到底是年紀大了,陸征太過於高大,堂叔公根本就沒辦法扶住他,司鶴羽隻得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的孩子放到了桌子上。


    然後伸手去扶陸征,這一摸隻摸到一手的粘膩,陸征身上燙得驚人,但卻是有進氣沒出氣了。


    司鶴羽和堂叔公聯手把陸征放到了床上,司鶴羽連忙解開陸征的衣服,這一袒露,司鶴羽和堂叔公都沉默了。


    陸征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很多,腰腹上甚至還纏著紗布,但一解開紗布,那道幾乎是橫跨了整個腰腹的傷口實在是令人心驚。


    看上去根本就沒有處理過,隻是隨意的用紗布纏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也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置。


    司鶴羽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陸征在哥哥手底下做事,是哥哥的心腹。


    堂叔公到底年紀大,經曆得多,出門去打了熱水進來,司鶴羽連忙給陸征擦拭,陸征緩緩的張開眼睛,精神突然好了不少。


    司鶴羽的心裏一緊。


    卻聽到陸征開始講話,像是在交代後事:“孩子已經一歲多了,是在戰場生的,但一直都沒有取名字,少將軍說等打了勝仗迴來的時候取,所以隻叫他團團,團團圓圓的團團。”


    司鶴羽握著陸征的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陸征,你別說話,別說話……”


    陸征搖頭:“團團是在晉元三十二年七月初七生的,是乞巧節生的。”


    司鶴羽這兩天本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哭幹了,這會卻還是忍不住眼淚。


    “我們都以為這是司家唯一的血脈了,小公子,你還活著,真好,團團就交給你了,司家也交給你了,替司家活下去,替司家軍活下去。”


    司鶴羽看了看被堂叔公抱著的孩子,不敢相信陸征是怎麽把孩子從戰場上帶到晉城來的,帶著這麽嚴重的傷。


    “將軍說,司家人頂天立地,是保家衛國的……”說著,陸征輕笑了一聲:“小公子,我陸征無父無母,是司家收養了我,是將軍教導我,許我一身本事,我陸征死而無憾,司家軍死而無憾!”


    司鶴羽不知說什麽,司家軍是一種信仰。


    陸征的瞳孔開始渙散,手也不自覺的往下掉,司鶴羽一度快要抓不住:“將軍!少將軍!我陸征不負所托!”


    ……


    司鶴羽撲在陸征的身上泣不成聲,這兩天,他經曆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經曆的生死,看著熟悉親密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司鶴羽情緒已經繃不住了。


    他真的要崩潰了,司鶴羽覺得自己真的要瘋了。


    大夫到的時候,陸征已經沒了生息,那滿身鮮血灼痛了司鶴羽的眼睛,司鶴羽隻能一遍一遍的給陸征擦著身子。


    司家軍是幹幹淨淨去的,他要讓陸征幹幹淨淨的離開。


    堂叔公抱著團團給大夫看,陸征怕團團在路上哭鬧,喂了少許的安神藥,倒不是很大的問題,看著隻有一歲多的團團。


    司鶴羽第一次體會到無力,以後……


    以後就隻有他和團團相依為命了。


    堂叔公安排人將陸征帶走了,司鶴羽跪著再次感謝,隻求堂叔公將陸征埋在司將軍陵墓旁邊。


    陸征是父親撿的,卻也是跟著司鶴山一起長大的。


    團團是在午時左右醒過來的,一醒過來,看到司鶴羽不哭不鬧,司鶴羽慌了一瞬,看著團團眨巴眨巴眼睛,司鶴羽輕聲道:“團團……”


    不過一歲多的小崽子,又能知道什麽呢?


    司鶴羽看到團團和兄長相似的眉眼,別開臉眼淚就掉了下來,雖然大夫說了團團沒事,但司鶴羽還是有些不放心,正要起身去找大夫。


    一隻小小軟軟的手輕輕的擦過司鶴羽的臉,臉上的眼淚被擦掉了,團團仰著頭看著麵前眉眼溫柔的小公子,奶聲奶氣道:“不……哭哭……”


    司鶴羽瞬間淚奔,這幾天,他絕望崩潰,整個人頹喪到恨不得撞死在父親的棺木旁,和司家人一並走了。


    提著的那口氣也隻是想著至少要讓父親他們入土為安,看著他們入土為安。


    直到陸征送來了團團,司鶴羽不知道陸征一路上經曆了多少,但他帶來了司家的希望,團團是司家的希望,又何嚐不是司鶴羽的希望呢?


    司鶴羽抱著團團,輕聲呢喃:“哥哥,我會照顧好團團的,我一定會照顧好團團的。”


    直到這會,司鶴羽才恍惚的想起了那個被他刻意遺忘的人,時空的錯位,讓他連想人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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