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秧長勢確實很好,特別“柴胡”這些能夠在冬天裏生長的藥草。


    但是藥秧長勢好,並不能說明形勢好。


    劉備失去徐州後,不得已投靠自己的宗親劉表。卻因為受到劉表內部的排斥,他最後隻能得到小小的宜陽城落腳。可是隨著曹操大軍西進,覷圖洛陽,原本地理位置並不顯眼的宜陽城竟然一下子變得重要了起來。而在數個時辰之前,前方隘口的失守,關羽率領殘部退撤離,形勢頓時一下子變得更加的嚴峻起來。


    雖然曹軍越來越近,可今晚的宜陽城還是十分的安靜。


    在藥園子裏,劉備趙雲主仆二人坐在木架子下,天氣已經返冷,茶幾上的熱茶散發著煙霧,嫋嫋地消散在夜空中。兩人輕聲地談論著未來的局勢,雖然得出的結論不容樂觀,但也未讓劉備臉上多一分愁容。他舉止依舊平淡,偶爾還較有興趣地和趙雲談論起一些藥材上的知識。身著粗麻布衣的劉備此刻並不像一位叱吒風雲的梟雄,更像一個慈祥的藥夫。


    “吾尤愛藥草,因為我覺得其中蘊含著大道理。例如這棵白術,它能耐寒,可以在寒冷的地方越冬,而且對土壤水分要求不高,隻需要在苗期適當澆水,它就能蓬勃生長。”


    “我從中悟出的道理就是,一個人無論處在多麽惡劣的環境,隻需要他擁有一顆和水同樣柔的仁心,他便能生存下去……”


    “主公的意思,子龍懂得了。”趙雲深深地拱手說道。


    正因為憑著一顆仁心,他為了百姓免遭受害而拱手將徐州讓給了曹操。


    也正因為擁有一顆仁心,徐州的百姓寧願遭受曹操的屠殺報複,也要把劉備大人安全送出徐州。


    趙雲知道在殘酷的亂世之中,講仁義的往往都會失敗落幕。可在爾虞我詐的亂世之中,還能夠保持仁心的人又有幾個呢?所以他放棄了虎踞北方的公孫瓚袁紹,放棄了實力強勁的曹操,而選擇了薄弱甚至一無所有的劉備。


    ……


    寒月高掛,夜晚的空氣更加的寒冷了。


    “主公,夜風寒冷,不要再等了,早點休息吧。”趙雲說道。


    劉備卻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雲長守隘口未歸,我實在難以入眠。”


    “要不我去支援關羽大人,協同防禦隘口?”趙雲說道。


    “不……隘口可以丟,我卻不能折一名大將!雲長這次一去,隻為消耗曹軍兵力和士氣,他能平安歸來。”劉備說道。話雖如此,可曹軍來勢洶洶,他又怎麽能真的放下親如手足的關羽呢。


    而就在此時,靜悄悄的藥園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趙雲臉色一凜,本能地抽出寶劍,長身而起。雖然這裏是宜陽,不過自從遭受數次曹操軍師諸葛亮派來的殺手後,趙雲就十分的警惕。


    院門被一股巨力撞開,一個黑麵的彪形大漢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


    “滾開——”彪形大漢毫不客氣地一掌推開趙雲,走到劉備身前提起粗嗓子嚷道:“哥哥,你就準了俺,讓俺帶兵馬去把幫助二哥把曹賊的人頭切過來……”


    此人聲音如同響雷,長得燕頷虎須,豹頭環眼,正是燕人張飛。


    可未等張飛話說完,坐在竹藤椅上的劉備則皺起了眉頭,輕聲地道了一句,“跪下……”


    張飛怒容未消,聞言一愕,愣在當場。


    “還不跪下!”劉備再次斥喝道,本來麵慈目善的他此刻卻是不怒而威。


    “撲咚——”張飛頓時跪倒在地,卻張口不服吼道:“哥哥不準俺去便罷,為何罰俺?”


    劉備怒然而起,一手背負,一手指著張飛那如同刺蝟豎起的頭發斥喝道:“我和你道了多少遍,要將子龍當作自家兄弟,你剛才如此無禮,是不是又要我使人打你一百杖?”


    “哥哥莫打俺,最多你罰俺去多殺幾個敵兵罷了!”張飛聽聞軍杖,硬須滿絡的黑麵露出懼色,連忙說道。


    “主公,張飛大人隻不過情急之下,才……”趙雲走到跟前,正要為張飛辯解。


    “子龍你休再為這廝說話……”劉備卻直接打斷了趙雲的話,然後威嚴地凝視著跪在腳下的張飛,喝道:“馬上向子龍道歉!”


    張飛乖乖地轉身麵對趙雲,瞪著那雙環眼,高喝著:“趙雲,莫是俺想向你道歉,而是怕哥哥的軍杖,俺在此向你陪個不是!”


    說完,實實在在地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竟然連額頭都磕出血來。


    趙雲正要扶起張飛,卻被張飛毫不領情地推開,然後這廝滿臉不忿地大步離開,一邊還嚷著“哥哥有了趙子龍,就不要俺張翼德,俺明天就迴老家吃舊本,宰豬賣去!”


    趙雲瞥了眼被張飛磕裂的地麵石板,苦笑不語。


    劉備走到趙雲身邊,臉帶歉意道:“這廝脾氣暴躁,性情如此,子龍莫放在心中。”


    趙雲拱手不語,但眼泛淚光。他猶豫了片刻,說道:“主公,如今宜陽危急,不如我到洛陽一趟,看能否招得援軍。”


    “你要去找那位小兄弟?”劉備略微一愕,“他會答應嗎?”


    “嗯,我曾對他有救命之恩。趙子龍素來施恩不圖報,不過為了主公,這等小小的破例又能夠算什麽呢?”趙雲說道。


    劉備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歎道:“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我實在不願意這些百姓跟隨我顛沛流離了……”


    “那我今晚就立即出發!”趙雲說道。


    “莫急,還等雲長迴來再說。”劉備說道。


    可言未罷,立即有下人稟報關羽引兵返迴宜陽城。


    不到片刻,披著青袍盔甲的關雲長便大步而入,跪在劉備身前,如重棗的臉不怒而威,請罪道:“哥哥,雲長守城不力,隘口已丟,請哥哥治罪!”


    劉備卻邁前一步扶起關羽,撫手笑道:“敵眾我寡,丟了隘口是料想之內,而且我讓雲長守隘口五天,爾卻生生將曹軍抵擋在外半個月,為兄賞你不及,怎麽還會怪責你呢,快起來吧!”


    關羽性情直爽,不作兒女之態,當起則起,然後向趙雲點頭示意。


    劉備將趙雲引援軍的事情和關羽說了一遍,關羽卻皺起了眉頭,說道:“要援軍?哥哥還是怪責我守關無力,還是埋怨我和三弟子龍等不能抵抗曹軍呢?”


    趙雲素知關羽自傲,連忙解釋道:“此人姓辰,名偉。乃是當朝禦封的大將軍,為人正直仗義,如今他駐守洛陽,和我們宜陽乃唇亡齒寒,如今曹操來勢洶洶,請他和我們聯合抵抗曹操,我們才有更大的勝算。”


    “辰偉?我從未曾聞名,而且宜陽城有我等人在,縱使曹操十萬大軍殺來,我們又有何懼怕?大不了和他們血站一場,雖死無憾!”關羽說道。


    “話雖如此,可我又如何能夠拋棄城內的百姓呢?”劉備搖頭歎道。


    “哥哥心腸忒好,可我們堅守城牆不出,曹操要奪咱們宜陽也難若登天!”關羽依舊不願意。


    “可城內藏糧不足兩個月,㊣(6)若曹操圍困,堵絕了退路,我們最後也隻能不攻自破!”趙雲說道。


    “反正我關羽寧願戰死,也不接受嗟來之食!”關羽轉過頭去。


    趙雲內心哀歎,主公雖然仁德謙遜,奈何關羽張飛二人卻狂傲不遜,如何是好?


    三人爭論不下,最後劉備當機立斷說道:“我劉備可以淪為戰俘,卻不能讓百姓因我而遭曹操迫害,趙子龍領命,我令你馬上奔赴洛陽,尋求援軍!”


    關羽臉露不滿,“既然哥哥早作主意,還問我為何?”


    說完,揮袖而出。


    而當關羽走到門前,突然撞入了一個人,卻正是剛才怒然離開的張飛。


    張飛見到關羽,大喜抱著關羽叫道:“二哥迴來得正好,剛才哥哥責罵俺,俺跑到城頭喝酒解悶,你猜我遇到啥?哈哈,竟然有不長眼的賊兵撞到俺們宜陽城下,叫嚷著什麽辰偉將軍,俺懶得去理會,正要迴來取矛,你也隨俺一起出城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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