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下,堅硬冰冷的官道上,卻有一條褐色的長龍蜿蜒逶迤,冒著凜冽的寒風緩緩向著前方行進著,這些人正是從雁門關逃出的突厥軍,約莫三萬人。北國十一月的夜間,天氣已是極冷,但突厥軍卻不得不忍饑挨凍,艱難地向著西方挺進。


    數月前,當自家鄉東來時他們是何等的威風煞氣,戰誌高昂,但如今卻像是霜打的茄子,神態萎靡,裝極狼狽。


    東征敗了,徹底地敗了,而曾經那馳騁天下的大汗如今也長眠不醒,躺在隊伍中間的馬車裏,任由馬車如何的顛簸,他卻是再無一絲知覺。


    頡利的死訊讓突厥軍最後的一縷士氣消散殆盡,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返迴家鄉,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感覺到安全,隻有家的溫暖才能將他們的疲憊與恐懼滌蕩。然而縱使他們歸心似箭,半天不停的趕路也早就讓體力有些透支,更讓人難耐的卻是腹中的饑渴之感,天氣愈是寒冷,人對於食物的消耗便愈大,突然,隊伍中的一人軟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周圍相熟的士卒忙圍上前去大聲唿喚起來。


    “罕哥,罕哥,你怎麽了,快起來!起來啊!”


    “堅持住,罕哥,我們就快到家了!你娘還等著你呢!”然而無論同伴如何唿喚,倒下的士卒卻是雙目緊閉,再也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走吧,他已經死了,死了!”低沉而傷感的歎息聲中,眾人再次上路,隻是心緒卻極其壓抑而憤懣。


    風似乎又大了一分,那明亮的月色看上去是那麽刺眼,那麽冰冷。


    “將軍,夜色已深,弟兄們連夜趕路,如今已是疲憊不堪,饑腸轆轆,您看是不是停下來歇息一番,待到明早再繼續行路?”達魯巴士停下腳步,抿著嘴打量著麵前的裨將,須發上掛滿了晶瑩的霜花,讓他三十許歲的模樣看上去卻甚是滄桑。


    一日之間,頡利駕崩,阿史那思摩謀反不成身死,多鐸投敵賣主,阿蘭哲別救主重傷,即便達魯巴士久經沙場也難免有些震驚,手足無措。


    論官職,達魯巴士在突厥不過是一個小部落魯罕部的首領,比不得阿史那思摩,多鐸等人,甚至都在阿蘭哲別之下,但如今他卻不得不擔負起護送頡利歸國的重任。雖然達魯巴士也甚感疲累,心力交瘁,饑渴難耐,但他卻隻能強打起精神,督促隊伍加速前進。


    “達魯將軍,大汗突然駕崩,草原大事未定,我們必須要盡快將大汗遺命送抵巴顏,安撫民心,穩定朝綱,否則讓宵小乘機作亂,國家動蕩,你我二人便是國家的罪人啊!”耳邊再次迴蕩起白日裏阿蘭哲別沉重的話語,達魯巴士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疲憊的精神微微一振。


    阿史那思摩雖然一度曾經被頡利賜死,但這些日子裏來卻一直為突厥出生入死,今日裏他卻突然行刺大汗,這一結果達魯巴士深表懷疑,但阿史那思摩已死,死無對證,阿蘭哲別也身受重傷,幾不能活,讓達魯巴士無從懷疑。


    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阿蘭哲別所言不虛,無論如何都要將遺命和頡利的遺體安全送抵巴顏,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容不得半分遲疑。


    “不能停!”望著眾士卒渴望的目光,達魯巴士心中甚是沉重,但他卻硬起心來,厲聲道:“隋軍窺伺在側,不定何時就會追來,必須繼續趕路!堅持住!”說著,頡利翻身下馬,將戰馬交給身旁的親衛,他則裹緊了身後的披風,邁開大步,頂著寒風向前走去。


    眼見達魯巴士如此身先士卒,眾突厥軍即便心中再世不情願,也隻能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趕路,隻是那速度實不能叫人恭維。


    ……


    屋外寒風唿嘯,大雪紛飛,然而屋內卻是溫暖如春,尤其是那銀鈴般清脆嬌媚的聲音更是讓冬日裏的世子行帳平添了幾分暖意與生機。


    “咯咯咯咯,世子殿下,您來啊,來追奴家啊!”巴顏城華麗而不失莊嚴的世子行帳中,一個身著纖薄紅衫,麵若芙蓉滿月的女子咯咯嬌笑著,歡快地踩踏在溫軟精致的地毯上,跳躍蹦跑,嬌柔地如同一隻美麗的精靈。


    在她身後,是一個衣著富貴的少年郎,容顏甚是俊秀,但眉眼中卻透著輕浮,尤其是嘴角那一抹妖異的笑容更是與他高貴的衣著以及這富麗堂皇,威嚴凝重的大殿極不相符。


    “浪蹄子,快站住,不然讓本世子捉住了定要好生懲罰與你!”紅衫女子星眸半睜,水光灩灩,霞飛雙頰,煙若桃花,紅唇微揚,含羞似怯地道:“世子殿下息怒,奴家不跑了,還望您疼惜奴家啊!”聲音糯軟,輕撫心頭,讓人不自禁心生漣漪。


    “哈哈!”少年聞言不由張狂地大笑起來,“騷蹄子,你果真怕本世子的懲罰嗎?隻怕歡喜還來不及吧!”說著,少年雙目泛光,一個餓虎撲食向紅衫少女撲去。


    “啊!”紅衫女子頓時花容失色,想要逃脫,卻被少年一把拽住,紅衫女子的驚唿頓時化作一聲魅惑的嬌吟,纖細窈窕的身子頓時如水般軟到在少年懷中,粉麵桃腮,眼中幾欲滴出水來,朱唇水潤,鼻息咻咻,怎一個誘惑二字了得。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少年手上的動作隻是微微一頓便再次在女子嬌嫩的肌膚上流連起來,口中不悅地道:“我正忙著,有什麽事稍後再說!”


    “世子殿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啊!”殿外再次傳來聒噪的聲音,直讓少年眉頭緊皺,一臉慍怒,寒聲道:“何事?”


    “此事關乎突厥氣運,更關係到世子殿下之將來。必須當麵稟告世子殿下!”


    “哼!”少年一把扯過不遠處散亂的衣衫蓋在女子的身上,目射寒光地望著殿門道:“若是胡言亂語,當心你的腦袋!”


    “不敢!”殿外之人忙答應一聲便推門而入,低垂著頭,似是並未察覺殿中的異樣,或者說不敢看。


    “卑職耶律阿保機參見世子殿下。”此人三十出頭,相貌俊朗,身姿挺拔,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隻是眉宇間卻有些陰鬱輕浮,剝削的嘴唇可見此人略有些刻薄。


    “耶律阿保機,難道你不知道本世子的規矩?”頡利長子罕貼摩冷冷地看著跪倒在地的中年男子,寒聲道:“若所言不能叫本世子滿意,後果你自己清楚!”


    “卑職不敢!”耶律阿保機忙不迭地叩首,誠惶誠恐地道:“啟稟世子殿下,東征事敗,大汗已經班師西返,再有三日便能返抵巴顏!”罕貼摩聞言眉頭一挑,臉色驟然陰沉起來,眸子中透著戾氣,言語也愈發冰寒:“你要說的就是此事,難道本世子會不知道嗎?”


    “世子殿下息怒,且聽卑職說完。”耶律阿保機悄悄瞟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罕貼摩,接著道:“世子殿下,兩日前大汗於雁門關重病不治,已然駕鶴西去,如今正由阿蘭哲別,達魯巴士兩人率兵護送大汗遺體前往巴顏……”


    “什麽!?”耶律阿保機話未說完便被罕貼摩打斷,隻見他一臉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耶律阿保機追問道:“你說什麽,父汗駕崩了?”


    “是!”


    “大膽耶律阿保機,妄言詛咒大汗,該當何罪?”罕貼摩厲聲喝道,渾身殺氣騰騰。


    耶律阿保機猛然抬起頭,直視罕貼摩,沉聲道:“世子殿下,卑職縱使膽大包天也絕不敢欺騙您,阿蘭哲別將軍派來的信使如今就在世子行帳之外,您若不信自可親自問詢。”


    “大汗駕崩,草原無主,隻怕有魑魅魍魎趁機作亂,世子殿下須得早作準備,這也是阿蘭將軍先遣人送信的目的。”頓了頓,耶律阿保機接著道:“阿蘭將軍說,世子殿下隻需穩住巴顏,待他送來大汗遺命,您便可名正言順登上大寶,執掌大權。”


    “好,好,好!哈哈哈哈!”罕貼摩呆了一呆,猛然仰天大笑起來,狀若瘋癲,眼角竟隱隱有淚,他不由得撫摸著肋部,那裏正有一道尺長的,淡紅色的印記,卻是頡利鞭打所致。


    “老爹啊,你死得太晚了,太晚了啊,哈哈哈……”


    ……


    突厥中都巴顏城,內皇城。


    “世子殿下,本首領知道您被小人蒙蔽視聽,是以這些年才犯下諸多過錯,德行有虧,而今更是被小人構陷,錯手弑父,犯下彌天大錯,佛家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又何必為了鄙賤小人而執迷不悟,一錯再錯,莫不是真要讓大汗死不瞑目,祖宗蒙羞?!”說話的乃是突厥完顏部首領完顏烏古乃,完顏烏古乃人到中年,相貌魁梧,身披紅色鎖子甲,騎乘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身後黑色的鬥篷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他一臉嚴肅,聲音洪亮,又有身後連綿數裏,黑壓壓一片的十萬大軍為後盾,中氣十足,甚是威風。


    “完顏烏古乃,你好大的膽子!你身為突厥之臣,沒有大汗和本世子的命令竟私自調集兵馬圍困巴顏,以下犯上,圖謀叛亂,實在是罪不容誅!”皇城城頭,罕貼摩一襲金甲,明黃色的披風高高飄揚,其上龍紋盤繞扭動,栩栩如生,貴不可言。


    此時的罕貼摩一臉陰沉,眉宇間少了一絲陰騭,多了一絲憤怒,他身為世子,大汗故去,繼承汗位也是順其自然,奈何完顏部首領完顏烏古乃竟然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名為“清君側,誅奸佞”,實際上卻是意圖謀反。


    “父汗待你恩重如山,他屍骨未寒你便露出狼子野心,真可謂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隨著罕貼摩頗有氣勢的喝罵,皇城城頭駐守的突厥軍頓時隋聲大喝起來,滾滾聲浪,震動四野,威勢倒也驚人,隻是比起完顏烏古乃謀逆大軍還是顯得有些勢弱。


    “哈哈哈哈!”完顏烏古乃聞言卻不動怒,而是張狂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對罕貼摩的蔑視與嘲弄。


    笑了一陣,完顏烏古乃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收,怒目圓睜,眼中精芒爆閃,渾身殺氣騰騰,揚聲高喝道:“罕貼摩,你貴為世子,卻妄信小人,與之沆瀣一氣,多有敗德之舉,常為大汗責罰,耶律阿保機區區鄙賤小人,卑劣無恥,本被大汗趕出世子行帳,你卻罔顧聖命將之召迴宮中,如此抗旨不尊,該當何罪?大汗率軍東征西討,命你行監國之職,你卻如何行事?終日聲色犬馬,驕奢淫逸,與小人蠅營狗苟,至國家大事於不顧,至突厥萬民於不顧,如此無德無行之人有什麽資格繼承汗位?平白葬送了我大突厥數萬裏江山,更是讓列祖列宗蒙羞!”


    “殺耶律阿保機,除罕貼摩!”


    “殺耶律阿保機,除罕貼摩!!”十萬大軍頓時振臂高唿,聲浪滾滾,如排山倒海,幾乎讓四溢的寒風都為之一靜。


    “你這逆賊!”罕貼摩一張臉頓時成了醬紫色,雙目中似欲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來人,給我將這大逆不道的狗賊擒來,本世子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罕貼摩本性暴虐淫邪,好鋪張浪費,偏生頡利一向節儉,嚴厲,對他自然十分苛責,是以罕貼摩對父親是苦大仇深,如今完顏烏古乃提起頡利責打他的事情,頓時觸到了他的逆鱗,就連身上那些陳舊的傷痕似是也隱隱作痛,你叫他如何不怒。


    “世子殿下且慢!”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罕貼摩心中不悅,猛然轉頭看去,便見一個容貌俊朗的將軍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神色雖恭敬,但卻沒有敬畏,這人卻是右汗突利的兒子,阿史那莫坦。


    “不知莫坦將軍有何話要說?”罕貼摩皺了皺眉頭,臉上的不悅甚是明顯,遂語氣也有些生硬,阿史那莫坦卻置若罔聞,臉上依舊嚴肅無比,先行了一禮,這才沉聲道:“世子殿下,完顏烏古乃擁兵十萬,而皇城中能戰者不過半數,若是冒然出城,恐正中敵人下懷,實為不智。完顏烏古乃來勢洶洶,鋒芒太甚,微臣以為,我們應當利用城高牆厚固守,隻需過得幾日,附近勤王的兵馬便會到來,那時再作反擊,完顏烏古乃必敗!”(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穿越神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情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情飛並收藏大穿越神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