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鬱的天空下,凜冽的北風唿嘯而過,矗立在大隋西北方的通州城顯得愈發蒼涼而蕭瑟,一如通州城上下二十萬百姓此時的心情,惶恐不安,壓抑而煩躁。


    高德弘的身死導致了通州城落入突厥人之手,然後突厥人入城後竟然秋毫無犯,這倒令通州百姓很是驚訝莫名。


    然而,就在通州百姓想要將屬於大隋的記憶慢慢淡忘深埋時,時間過去還不到一個月,大隋居然一掃頹勢,反敗為勝,隋主林南竟然轉而兵臨通州城下,對突厥軍虎視眈眈起來。


    通州城百姓不禁陷入了迷茫矛盾之中,既希望可以迴顧祖國的懷抱,又害怕戰爭會為他們帶來更深重的災難,林南大軍窺伺在側,不僅讓通州城中的百姓躁動不安,對突利和拓跋脫脫爾來說也是一種無比艱難的煎熬。


    頡利重病不起,通州的擔子盡數落在二人的肩頭,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兩人就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一般,挺直的背脊有些傴僂,步履也不似往日般幹練利索。


    “左汗,大汗的身體好些了嗎?”突利與拓跋脫脫爾並肩立在通州城頭,遠遠地眺望著隋軍連綿數裏的營盤,飽經風霜的臉上皺紋愈發深刻,語氣也甚是低沉而凝重。


    拓跋脫脫爾歎息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眉頭緊緊擰著,眉宇間籠罩著濃濃的愁雲。


    “怎麽?”突利雙目陡然一凝,神色愈發鄭重嚴肅。


    這些天來他一直忙於通州布防工作,對於頡利的情況倒是沒有拓跋脫脫爾了解得清楚。拓跋脫脫爾先是向四突厥看了一下,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汗心有鬱結,又染了風寒,昨日才醒轉過來,不想一夜過去,他竟又上吐下瀉,方才再次昏迷過去,看上去更加虛弱了。”


    盡管突利心有準備,但卻未料到頡利病得如此之重,頡利正值壯年,身強力健,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之所以如此虛弱,隻怕還是因為蕭關失敗,心結不解之故。


    “左汗,這事須得謹慎處置啊!”突利凝重地看著拓跋脫脫爾低語道,拓跋脫脫爾點頭道:“我已調換了大汗屋外的守衛,並且傳下令去,大汗需要靜養,嚴禁他人前去探視,想來能瞞過一陣時日……”


    說到這裏,拓跋脫脫爾便住口不語,再次低歎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奈。


    聞言,突利臉上歲月的溝壑又深刻了一分,惆悵焦慮的眼中閃過一抹希冀,“但願大汗能夠早日康複,不然時間拖得久了,不止這通州有變,突厥恐怕也……”突利沒有明言,但拓跋脫脫爾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固守通州,而是盡可能減少損失,不讓此次的失敗引起太大的動蕩。


    “左汗,雖然我不懼隋主,也有信心保得通州不失,但隋主畢竟並非易與之輩,我等還是早作打算才是啊。”頓了頓,突利接著道:“大汗萬金之軀,身係突厥萬千黎民百姓萬不能有任何差池,依我之見我們還是趁早將大汗送迴突厥,一則突厥無論是醫官數量還是藥材物資都遠遠多於通州,對於大汗恢複大有裨益,二則突厥安靜安全也更適合大汗調養。”


    “右汗所言甚是,楊羽雖然目前沒有動作,但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圍困通州,到時候形勢隻怕十分嚴峻,要想守住通州這座孤城,難,難,難!”拓跋脫脫爾一連說了三個“難”字,可想而知通州所麵臨的困難之巨大。


    頡利揮兵三十萬東伐大隋,光折損在林南手中的就有十四十萬之巨,再加上在通州損失的人數,總計損失了不下十七八萬,剩下的人馬也分散布防在各個州縣,通州如今能用之人已不到十萬,林南如今率領四十萬大軍,且攜大勝之勢,士氣如虹,鬥誌如火,兼之身後有整個大隋帝國支撐,物資補給充盈,與士氣低迷,物資匱乏的突厥軍截然相反。


    昨天本來應該有一匹物資運至通州城,但直到今日卻還是不見蹤影。想到羅成羅藝父子麾下那支來無影去無蹤,殺人如麻的騎兵,拓跋脫脫爾便已經料想到那批物資最終的結局,而且拓跋脫脫爾也能斷定,通州城的一舉一動一定都在林南的監視之下,任何消息想要傳遞出去恐怕都絕非易事。


    “右汗,待得今夜大汗情況好轉,你便率人護送大汗返京,我自會全力以赴為你阻擋追兵!”腦中迅速權衡了當前的形勢,拓跋脫脫爾眼中的憂色頓時一收,恢複了往日那般指揮若定的神色,嚴肅地對突利說道。


    “左汗,你別這麽說,斷後阻敵的任務理當交給我。”拓跋脫脫爾正要出言反對,突利卻極其鄭重地阻止了他,繼續說道:“您經驗豐富,又德高望重,不僅能平安護送大汗返京,更能在必要的時候壓服四方。”拓跋脫脫爾緊緊地注視著突利,後者同樣目光灼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決絕,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良久,拓跋脫脫爾才一揖到底,肅然道:“好,一切就有勞右汗了!”


    “左汗放心!”雖然隻是四個字,但突利卻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隨著這四個字吐出,他那傴僂的背脊刹那間挺得筆直,身上頹唐的氣息也突然消散不見。


    拓跋脫脫爾正要說話,身後突然有士卒來報:“左汗,阿史那將軍求見!”


    “什麽?”拓跋脫脫爾與突利豁然轉身,一臉驚詫之色。


    “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將軍求見左汗!”那士卒還當拓跋脫脫爾不知阿史那思摩是誰,遂再次說道。


    拓跋脫脫爾與突利對視一眼,終於明白到自己並沒聽錯,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處羅手下第二名將,與草原諸葛執斯思利隋名,整個突厥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前些時日阿史那思摩突然消失無蹤,杳無音訊,拓跋脫脫爾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想今日竟來到了通州城,這在連日來有些慘淡壓抑的通州城來說無疑是個大好的消息。


    “快,快帶本汗去見他!”拓跋脫脫爾心中激動,不禁有些失態,失去了往日的穩重,拓跋脫脫爾情跡如此,足以可見阿史那思摩在他心裏重要的地位。


    很快,拓跋脫脫爾與突利便下得城來,看見了等候多時的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此時的阿史那思摩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風霜而滄桑,哪裏有那個意氣風發,老當益壯,揮斥方遒的大將氣勢。


    若非引路的士卒篤定地說此人正是阿史那思摩,拓跋脫脫爾和突利還真不敢與之相認。“左汗,右汗,能再次見到二位,實在是蒼天有眼,待我不薄啊!”見拓跋脫脫爾和突利出現,阿史那思摩頓時激動地撲上前來,雙目含淚,感慨地說道。“阿史那將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讓您如此落魄淒慘?”拓跋脫脫爾扶住阿史那思摩的臂膀,一臉詫異地問道。“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阿史那思摩一臉苦澀悲愴,搖頭歎道。突利道:“左汗,阿史那將軍一路奔波勞苦,不若請他先梳洗一番再說,同時我們也能一起商議一下對抗隋主的對策!”“也好!”……


    “原來如此。”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拓跋脫脫爾和突利聽完了阿史那思摩的話都不由得站了起來。


    原來,這個草原第二名將之所以會失蹤,竟然是被頡利抓了起來,而且還差點沒了性命。是拚死才逃出來的。


    明知頡利要殺自己,可阿史那思摩依舊來到通州,這讓突利和拓跋脫脫爾不由得更加敬佩。


    “左汗,右汗,竟然你們有此想法。那就讓阿史那思摩護送大汗出城吧。”


    “阿史那將軍……”兩人同時震驚的看向阿史那思摩。


    “左汗,右汗,你們二人放心,阿史那思摩絕不會同大汗為仇,今次就算身死,也必護得大汗突厥全!”


    “左汗,既然阿史那將軍這麽說,我以為我等還是盡早將大汗送抵突厥吧,恐怕遲則生變啊!”突利無比凝重地說道,這是他第二次向拓跋脫脫爾提出這個建議。


    作為一個戎馬大半生的將軍,各人生死突利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卻不能讓頡利在通州出現任何不測,否則不隻是他自己,就連整個部落都會成為突厥的罪人,從此在無容身之地。


    “右汗所言甚是。”拓跋脫脫爾點頭道:“這樣,一會你與我一同去城上檢校操練兵馬,吸引隋軍的注意力,然後挑選五千精銳勇士由阿史那思摩將軍率領護送大汗偷偷溜出城去,盡量走小路,不要引起隋軍的主意。”頓了頓,拓跋脫脫爾又道:“同時讓城中所有騎兵集中待命,一旦隋軍有所異動,我們便主動出擊,無論如何都要將大汗平安送出城去!二位可有疑義?”雖然拓跋脫脫爾是詢問的話,但無論是語氣還是說話的神態都是果斷幹脆,不容置疑。


    “一切謹遵左汗吩咐!”突利與阿史那思摩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算是鄭重地領了軍令。


    目前情勢危機,頡利又昏迷不醒,不能主持政務,拓跋脫脫爾無論是地位還是威望都要超過二人,由他來主持大局最好不過。


    “既如此,二位便快些準備吧,晚飯後開始行動!一切就拜托二位了!”拓跋脫脫爾鄭重地抱拳還禮,言辭懇切地說道。


    ……


    “聽說突厥軍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將軍突然來了,不過卻是孤身一人,好像還衣衫襤褸,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不隻如此,咱們大隋皇上據說乃是戰神化身,數日前自城頭淩空飛渡數十仗,一人便擊殺了突厥軍數千將士,就連突厥帝頡利都險些被他擒住。”


    “你說的不對,我聽人說是因為突厥國太子想要篡位,夥同突利,拓跋脫脫爾勾結外敵,故意讓突厥大汗中了敵人的奸計,頡利氣怒攻心,才一病不起!”


    “突厥大汗頡利數日沒有現身,恐怕傷得不輕,也許早已經駕崩了,但突厥將卻秘不發喪也大有可能。”


    “咱們皇上親率四十萬大軍進攻通州,就算頡利依舊活著,恐怕也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


    “突厥軍敗了,這通州城上的旗幟就又要變了!”


    ……


    從阿史那思摩踏入通州城開始,不過短短三個時辰,城中便是謠言四起,愈演愈烈。


    拓跋脫脫爾、阿史那思摩、突利三人再聚首,三人的臉色都是極其陰沉,眸子中滿是怒火,拓跋脫脫爾眼角的肌肉輕輕抽搐了幾下,強自壓抑住怒氣道:“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什麽人在故意散播謠言,刻意生事?”


    突利搖搖頭,無奈而又有些抓狂地道:“這些謠言是從城中各處傳播開來的,源頭根本無法找到,我已經派人控製了一批傳播謠言的人,隻是卻不能抓遍城中所有人。”


    “該死!”雖然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當突利說出這個事實後,拓跋脫脫爾還是禁不住惱恨,咬牙切齒地說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楊羽,好毒的心機啊!”依拓跋脫脫爾三人的才智,如何不明白這謠言都是林南找人散布,目的不外是動搖突厥軍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自亂陣腳,通州不攻自破。


    假話的最高境界便是七分真,三分假,倘若頡利能完好地出麵,動蕩的軍心必然會頃刻間安撫下來,一切的謠言也將不攻自破,但問題是頡利確確實實重病不起,昏迷不醒,拓跋脫脫爾想采用鐵血手段鎮壓,但他卻不敢,通州係屬突厥軍新得,民心不歸,一旦拓跋脫脫爾的行為過激,必然會招致百姓的劇烈反彈,到時候城中混亂,林南乘勢出擊,通州必破無疑。


    “左汗,這個計策真能瞞過林南嗎?”通州城刺史府中,阿史那思摩深深皺著眉頭,甚為憂慮地問道。


    “如今滿城風雨,謠言愈演愈烈,而城中的糧草物資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時間拖得越久情況越不利,與其坐以待斃,不若突圍出城,棄城而去,如此還可盡可能保存我方實力。”


    拓跋脫脫爾一臉黯然,對於目前的窘境他也是束手無策,誠然,拓跋脫脫爾可以使用強硬的手段控製謠言,從城中百姓手中收征糧草,但這卻隻能是飲鴆止渴,非但於事無補,更可能使得通州城破得更快,己方損失更加慘重。


    如今林南還未圍城,若是突厥軍棄城而去,不戰而退於名聲有損,但卻能將損失將至最低,最重要的是可以將頡利平安地送返突厥,哪怕通州城內的四十萬人全軍覆滅也不能讓頡利出現絲毫的差池,這是拓跋脫脫爾做出任何決定至高的先決條件。


    突利重重地點頭,神色肅然地道:“左汗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認為,我身為突厥右汗,願留下為二位將軍斷後,希望二位能將大汗平安送抵突厥!”


    “不妥!”突利話音未落,拓跋脫脫爾便斷然否決,皺眉道:“昨日我曾在大汗麵前保證,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這斷後阻敵的任務理當由我來擔當!”


    “左汗此言差矣,此一時,彼一時也,隋人的狡詐超乎我們所料,通州必敗無疑,左汗乃是三軍副帥,如今大汗昏迷不醒,您必須為城中十萬將士性命考慮,萬不能意氣用事啊!”突利毅然地看著拓跋脫脫爾沉聲道。


    拓跋脫脫爾堅決地搖頭道:“無信不立,正因為我是三軍副帥才更要主意自己的言辭,不然何以正軍威?如今我軍人心惶惶,士氣低迷,我留下來斷後正能極大地鼓舞士氣,我們衝出隋軍的阻擊也更有勝算!”


    “這……”突利還欲出言反駁,屋外突然有親衛來報:“左汗,大汗有旨,要求您與右汗速去麵聖!”拓跋脫脫爾三人先是一怔,繼而對視一眼,眼中陡然爆發出激動而興奮的神采。在這個風雨欲來的時刻,頡利清醒過來顯然是一件不能再好的好事。


    “走!”說著,拓跋脫脫爾便當先搶出們去,運步如飛地向著頡利修養的院子衝去,突利與阿史那思摩二人也不怠慢,紛紛加快腳步跟在拓跋脫脫爾身後而去。


    ……


    “微臣拓跋脫脫爾、阿史那思摩、突利,參見大汗,願大汗早日安康!”雖然心裏有所準備,但當阿史那思摩看見躺在並穿上的頡利時,心下還是有些驚駭。


    原本高大威武的帝王,不過幾天時間竟然蒼老了許多,顴骨高突,臉上更是蒙著一層青灰之氣,屋子裏的碳盆燒得火紅,但頡利身上卻蓋了厚厚的兩床被子。


    “起來吧?”聽見響動,頡利睜開了疲憊的雙眼,原本明亮的雙目此時竟然有些灰暗,而且帶著淡淡的死氣,他的聲音更是虛弱無力,再不似從前那般威嚴厚重。


    “阿史那思摩,你……你還活著……”這時頡利才發現阿史那思摩的存在,暗淡的眼神猛的一亮,有些吃驚地說道,隻是激動之下,頡利不禁有些唿吸急促,輕輕咳嗽了幾聲。


    阿史那思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萬分地說道:“大汗,罪臣阿史那思摩私自逃離,望大汗賜罪!”


    “朕敗了,突厥敗了啊!”頡利輕微地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算了,別說這些了,一切等到返迴突厥再說!”


    “大汗!”拓跋脫脫爾三人心神巨震,吃驚地看著頡利。


    “朕都知道了,通州難以保全,撤軍吧!”頡利粗喘了幾聲,稍微休息了一下,才再次開口道:“左汗,一切都有勞你了,不要讓太多的突厥勇士埋骨他鄉!”頡利的聲音中充滿了蕭索與遲暮的意味,聽在拓跋脫脫爾三人耳中卻極是震動。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擔憂和不安。


    “大汗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拓跋脫脫爾答應一聲,然後與突利、阿史那思摩二人一同行禮告退。(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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