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永康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時。


    大昌皇帝還在宮外通向內城的城門外,目視著內城通向外城的方向。


    從外城隱約傳來的雷動聲,就像浪潮一樣經久不息,大昌皇帝知道,那是外城的百姓們在為他的老九兒子壯行。


    所有的朝臣們,壓根沒有想到,這個在觀瀾院獨處了多年的窩囊廢九皇子,在京都百姓們的心裏,威望居然如此之高!


    “聖上,請迴宮吧!”


    董慶堂上前,望著大昌皇帝依依不舍的目光,忍不住勸了一句。


    說著,董慶堂從懷裏,摸出一封加蓋著火漆的信來,雙手遞向大昌皇帝,道:“聖上,這是王爺方才交給老臣的,王爺囑咐老臣,一定要在他離開後,再交給聖上,王爺還說,等聖上迴宮之後,再打開看裏麵的內容!”


    “哦!”


    大昌皇帝緩緩收迴目光,望著董慶堂手裏遞上來的信封道:“小九為何方才不親手交給朕?還要由你轉交?”


    “這個!”


    董慶堂麵上一尬,訕訕又道:“可能是王爺想說一些家常話,礙於這麽多人在場,就提前寫在信裏,等他走後再讓聖上你知道!”


    有這種可能!


    雖是送行,但畢竟也是生死離別!


    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關係,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有些私情方麵的話,還真不好在這需要士氣的時候去婆婆媽媽。


    但這封信!


    從董慶堂懷裏拿出來的時候,當聽清楚了是永康讓轉交給父皇時,永泰的心裏,卻是猛然一驚!


    這狗東西!


    不會是謄抄了一份血書上的內容,在訛了他一百萬兩銀子後,又把這事捅給父皇?


    不然,父子之間,有必要讓一個大臣來轉交書信嗎?


    想到這,陡然一驚的永泰,心裏頓時就不安起來!


    董慶堂這老狗,向來就不站在他這邊。


    而且,還在他從鎮北王府上離開後,居然跑去鎮北王府和永康這狗東西在一起。


    “聖上,移駕迴宮吧!九殿下他們,估計已經出了外城了!”


    一直在旁邊冷眼觀察著場麵的夏士誠,走上前來,也規勸大昌皇帝迴宮。


    “聖上,這外麵寒氣重,還是迴宮吧!鎮北王此去,必定有所建樹,還望聖上保重龍體,不要對此太過擔心了!”


    首輔大臣李嵩,也上得前來,委婉地規勸大昌皇帝移駕迴宮。


    “父皇,閣老們所言極是,九弟他都走遠了,以九弟的能耐,此去邊關,定能安然無恙,兒臣還請父皇移駕迴宮才是!”


    永泰硬起頭皮,低著頭上前,伸手去扶大昌皇帝的胳膊,準備把皇帝老子扶上龍輦!


    “哼!”


    大昌皇帝衣袖一甩,把胳膊伸給了一旁的劉安,由劉安扶著上了龍輦。


    “小十,你也上來,坐朕身邊好了!”


    上了龍輦的大昌皇帝,迴頭看了十皇子永昱一眼,然後就低頭進入了輦蓬裏麵。


    “兒臣遵命!”


    十皇子永昱,受寵若驚地應了一聲,然後忐忑不安地望了永泰一眼,低著頭就爬上了龍輦……


    永泰跟在龍輦後麵,一路忐忑不安。


    這狗東西,不知道在信上說了什麽?


    被坑怕了的永泰,此時對永康恨得牙癢,隻想追上去一刀把永康斬於馬下!


    當然,恨歸恨!


    要是這樣去殺永康,別說皇帝老子是何反應?就永康身邊的霍幼楠、公羊毅,還有高祥這些人,哪一個能讓他靠近永康半步?


    隻有等永康到了雁門關以後,他再作計較。


    就在此時,坐迴龍輦裏的大昌皇帝,緩緩打開了那封信。


    他比永泰更想知道,永康在信裏到底說了些什麽?


    到底是何想說的?還不好意思當麵陳述!


    跟在龍輦後麵的永泰,七上八下的心裏,也在揣摩著此時的皇帝老子,究竟有沒有把那封信打開?


    要是那狗東西真把前太子永焱血書裏的內容謄抄下來,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父皇信了老九這個狗東西,著手調查起永焱的死來!


    那可如何是好?


    要是把這一切,都賴在老九這個狗東西身上,說他嫉妒自己當了太子而進行的誣陷,父皇他老人家會信嗎?


    如芒在背的永泰,額頭已經見汗!


    跟在龍輦後麵一路小跑著,時不時拿眼向輦篷裏偷瞥。


    就在永泰瞥向輦篷的時候,和輦篷下的輦窗裏,大昌皇帝冰冷如刀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老四!”


    輦窗裏麵的那張臉,已經鐵青,尤其是那令人膽顫的眼睛裏,此時已經寒芒四射!


    聽到皇帝老子低沉的叫聲,永泰雙腿一軟,差點就跪在輦輪之下。


    “兒臣在!”


    已經肝膽俱裂的永泰,硬起頭皮應了一聲。


    “你好大的膽子!”


    大昌皇帝從輦窗裏,突然伸出頭來,鐵青著一張臉怒吼道:“你可知罪?”


    這一聲吼!


    龍輦停了下來。


    也正是這一聲吼,永泰腿肚子一陣哆嗦,當即就在輦窗下跪了下來。


    “父……父皇……”


    已是上下牙床在不斷打顫的永泰,說話都不利索起來,嘴唇哆嗦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利索話來!


    跟在後麵的夏士誠,突然發現了前麵的異常,麵頰肌肉一陣抖動,快步就走上前來。


    “聖上,外麵寒氣甚重,還是保重龍體要緊,氣候漸冷,就怕引起聖上哮喘的病根!”


    急著想把話題岔開的夏士誠,側過頭來,又狠瞪已經跪在龍輦下的永泰一眼。


    真不叫人省心!


    已經這時候了,淨弄出些岔子!


    怎的就如此不小心呢?


    我隔三岔五,苦口婆心,說的那些話,難道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保重龍體要緊?”


    大昌皇帝目光移向夏士誠,冷聲又道:“有人巴不得朕早日殯天,背後動作不斷,讓朕如何省心?”


    不等夏士誠作答,大昌皇帝把目光,又移向永泰,厲聲喝道:“你可知罪?”


    這一問!


    不但永泰的心提到嗓眼上了,就是夏士誠也不由得渾身一顫!


    “父……父皇……息……怒……”


    連牙床都急抖不已的永泰,不但說話不利索起來,額頭豆大的汗珠子猶如雨下。


    “是朕在問你話,你平時的伶牙俐齒哪去了?”


    輦窗口上,大昌皇帝的那張臉的額頭,此時已經是青筋暴起。


    “父皇明鑒,兒臣冤枉啊!”


    永泰猛然抬頭,急道:“那是九弟一直記恨兒臣,惡意詆毀兒臣而已,兒臣絕對沒有做過那些事,還望父皇明鑒!”


    大昌皇帝鑽出輦篷,冷冷望著永泰,道:“那你說說,小九是如何汙蔑你了?”


    “父皇明鑒……”


    是啊!


    大昌皇帝都沒提任何具體的事情,他如何說是永康在汙蔑他?


    永泰正想說前太子永焱的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當看到夏士誠已經綠了的臉,猛然就腦子一激靈。


    那事,萬不可說!


    就是父皇提出來,也不能說!


    哪怕是酷刑逼問,關於前太子永焱的死,必須一口咬定是永焱自己畏罪自殺!


    可要記住了,記好了!


    關於永焱那事,一個字都不能提!


    不能提,絕對不能提!


    永泰心裏,不斷地在告誡自己,那事,無論如何?


    都提不得半個字!


    打好腹稿後,永泰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又道:“兒臣自小起,是沒少欺負九弟,但長大懂事後,也無非就是開玩笑嚇唬嚇唬他而已,兒臣心裏並無惡意,這不,兒臣還多次幫助九弟,都借不少錢給九弟花了的!九弟從小心機就重,對兒時的一些不愉快已經懷恨在心,但兒臣做事坦蕩,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好一個做事坦蕩!”


    大昌皇帝冷聲又道:“白紙黑字,小九已經寫得有理有據,難道他還敢在朕這裏胡言亂語不成?”


    那封信,在大昌皇帝的手裏,抖得嘩啦啦直響。


    “你自己看吧!”


    說著,大昌皇帝把手裏的信,往永泰眼前的地上一扔,怒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念給大家聽聽!”


    此言一出,永泰麵頰急抖。


    望著被扔在地上的信紙,就像是盯著一塊被燒紅了的火炭讓他徒手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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