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漫長。


    天還沒亮,宮裏就來人了,是之前來過的小太監帶著一群太監和宮女。


    算一算,永康和霍幼楠大婚的日子,也隻有四天時間了。


    按照大昌朝禮製,皇子大婚時,提前要做準備,前往太廟謁拜趙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一是告慰祖宗在天之靈,二是向祖宗祈福,祈求後代子嗣繁茂。


    自賑災迴來,永康情緒一直低落。


    此時,永康像個木偶一樣,坐在那裏任由宮裏來的人擺布。


    這是皇子該有的盛裝?


    看著銅鏡中被捯飭得像戲台上的自己,永康的頭腦裏,卻想的是槍膛怎樣去擊發火藥的辦法。


    腦仁一陣生疼,也沒有想出個最好的方式。


    以現有的條件,該想到的物料,都被一一排除了。


    娘的!


    要知道有這場魂穿,早他娘的在腦子裏拷貝一份工科知識多爽?


    會使用最先進武器的精英,但在原始製造方麵,照樣抓瞎。


    就像一個高級建造師,但讓他去脫土坯,讓他去燒磚,照樣他娘的白癡一個。


    再是名譽天下的美食家,照樣種不出不糠心的蘿卜。


    再是牛掰的品酒師,拿一把麥麩,也釀不出一碗酒麯。


    一晃,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宮裏來的人,已經給永康梳完了頭,戴好了禮冠,臉上都打上了粉底,眉毛都給絞了一遍。


    看到銅鏡裏的自己。


    臥槽!


    活脫脫一個前世廟會上的戲子。


    就等鑼鼓一響,出將入相,登台亮相的了。


    此時的永康,身穿赤紅蟠龍袞冕,繪火、山、龍、華蟲、宗彝等一共八章花紋,是為袞冕八章,乃是大昌帝國皇族服飾裏麵,除了皇帝十二章、太子九章之外的最高規格扮相。


    就是腰係玉圭,也是長九寸五分,這個規格尺寸,毫分不長,毫厘不短,工部巧匠的精準之作。


    玉佩兩組,由珩、瑀、玉花、琚、衝牙、璜、雨滴、祥雲組成。


    每行走一步,墜於腰間兩側的這些玉佩,叮叮當當,好不奢華。


    一身大昌朝皇子服,將永康天潢貴胄的皇子身份,襯托得有規有矩,哪還有一絲一毫的窩囊勁存在?


    這就是至高無上的皇家風範?


    永康望著銅鏡裏的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


    唯有和台上戲子不同的是,這身打扮裏的金是真金,銀是真銀,那些青翠或者凝脂一樣白的玉,也都是玉中極品,根本不是塑料染色的道具裝飾之物。


    匆匆用完早膳,永康被宮裏的禮官帶往太廟。


    在前往太廟的路上,小太監大致說了一些禮儀流程,好讓永康提前有個底稿,免得到時候顯得慌亂生硬。


    按流程,謁拜完列祖列宗後,禮官還要提前講解大婚時候的所有典儀。


    這一項,必須霍幼楠也在場,等於是提前有個彩排的意思。


    皇族的婚典,國之幸事,場麵肯定是奢華氣派。而且,一切禮儀規程,也是極其複雜繁瑣。


    照這樣看來,搞完這些繁文縟節,沒有一整天的時間,那是結束不了的了。


    就不能開源節流?


    就不能繁事簡辦?


    如今外有北涼鐵騎虎視眈眈,內有饑民奄奄待哺,內焦外困,省了這些難道不香嗎?


    浪費這錢,給我府兵添置軍馬不好嗎?給災區流民多加安置不好嗎?


    若是嫌這等操作麻煩,一應花費折成現銀給我自己拿著,這不好嗎?


    帶著滿腹牢騷,兀自埋怨的永康,已經來到太廟。


    太廟裏麵,早已打掃幹淨,就是不見幾個皇子跪著。


    看來,今天的典儀,皇帝老子免了他們的罰跪。


    由於此時早朝還沒結束,皇帝老子還沒有趕過來,這祭祖的禮拜儀式,沒有家中長者那是不行的。


    雖然是九五之尊的真命天子,但在太廟,就是後輩兒孫裏麵的家長。


    按流程,這種婚典前的拜祖,父母是必定在場的,但永康的生母那個苦命宮女,卻沒有等到這一天就鬱鬱而終。


    所以,這個缺還得有人頂上。


    按資格,能頂這個空缺的,那隻有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


    大昌皇帝因太子謀反一事,如今還沒廢後的情況下,皇後娘娘這個危危之人,還得被拿出來當個招牌裝裝門麵。


    永康頂著一身的穿戴,終於等來了皇帝老子和皇後娘娘。


    儀式照常進行,整整折騰了半天才算完事,汗流夾背之下,永康隻想找個當鋪,把這一身的皇子裝備給換成銀票揣著。


    一臉淒楚的皇後娘娘,估計和永康是一個想法,硬是挨著這個對自己毫無意義的儀典結束。


    謁拜太廟總算是告一段落,皇帝老子打發太監宮女們,先送皇後娘娘迴她的寧慈宮。


    “唉!”


    大昌皇帝望了一眼皇後娘娘步履蹣跚的背影,歎息一聲後又搖了搖頭。


    再過三日,就給小九完婚,事畢,也就該廢後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曾經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要說沒有一絲眷戀,那也是說不通的,知書達理,性格敦厚的皇後娘娘,就因為自己兒子永焱那事,正麵臨著被廢皇後之位的淒苦境地。


    看來,這深宮裏麵,抑鬱而終的,接下來就是永焱他親娘了。


    再是穿越而來,但還是觸景生情,九皇子永康也望著皇後的背影,心裏一陣發酸。


    “走吧!跟朕去用膳,朕昨晚沒吃一口,早都餓了!”


    大昌皇帝轉過頭來,和藹地叫永康和他一起用膳。


    看到大昌皇帝眼裏滿是舐犢之情,永康的心裏不免一陣驚慌。


    娘的!


    這老犢子不會來一手親情綁架吧?


    他要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那可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要壞菜的!


    “兒臣聽父皇的。”


    永康低眉順眼,裝得就像個乖兒子一樣,一路跟在皇帝老子的身後,屁顛屁顛地走著。


    不對!


    這路不對!


    既不是去皇帝老子的禦書房,也不是去寢殿,更不是去禦膳房的路?


    這老犢子,搞什麽名堂?


    永康心裏一驚,頓時就忐忑不安起來,兩眼不時地左顧右盼。


    這是去自己的仁和府的方向,難道,這老犢子要去仁和府蹭飯?


    嘿!


    我還想蹭一頓宮裏的禦膳,這老犢子算盤倒是打得精啊!


    反過來跑仁和府蹭飯啦?


    懷著一肚子不解,又不敢張口就問。


    快到仁和府的府門時,老遠看到一隊太監和宮女,早已提著食盒到了府門正徐徐進入。


    這是幹嘛呀?


    既然來了,還自帶什麽飯食?


    要是過意不去,在仁和府吃完,隨便打賞幾個食材錢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這老犢子,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已經到了府邸門口。


    大昌皇帝抬起頭來,望著“仁和府”三個鎏金大字,緩緩說道:“這字如何?”


    “迴父皇話,這字內圓外方,結構謹然,周正有餘……”


    “放屁!”


    永康還沒背完腹稿,就被大昌皇帝粗暴地打斷,眉頭一擰罵道:“朕的魏體,何來楷書的說法?”


    臥槽!


    錯了,拾來的唾沫渣子,這下還用錯地方了?


    永康撓撓後腦勺,尬笑道:“兒臣是說,這字內圓外方、結構謹然、周正有餘還不是,純屬渾厚質樸,但又精神飛放……”


    “嗯!”


    大昌皇帝微微頷首,淡淡說道:“這還靠譜,日後,你要多練習一些書貼,依朕看,行書比較適合你,朕就不明白了,之前讀那麽多古書,為何獨就沒練練字?”


    “兒臣不是說過了嘛!兒臣的筆硯,總是讓他們搶走弄壞,兒臣又不敢索要……”


    “唉!”


    大昌皇帝擺擺手,率先就進門府門。


    此時的客殿內,被從宮裏帶來的禦膳,滿滿擺了一桌。


    永康招招手,換來春芬,讓趕快去準備功夫茶來泡。


    皇帝老子來吃飯,怎麽也得管一頓茶水。


    這做人啊!不能太小氣,尤其是做兒子的,不能在老子麵前如此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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