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唐決最後說崔老爺子的那句話,實在是……


    “對,是走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雲葉寒的目光,唐決挑了一下眉,語氣之中是單純的疑惑,還有著一點淡淡的溫柔,


    “你在發呆,想什麽呢?”


    雲葉寒恍然明白,自己的眼神在唐決的身上落了太久了。


    他猝然迴神,喉結上下滾了滾,然後才輕聲開口:


    “沒事,哥。”


    正是天不怕地不怕。


    正是即使說出口不討好,也決不說違心的話。


    正是隻要自己決定了,哪怕天道阻攔,也要逆天而行。


    ……這才是唐決啊。


    折騰了這樣的一通,外麵的天色早就已經黑下來了。原本密布在天空上方的雲層漸漸地消散,月朗星稀、雲淡風輕。


    唐決跟雲葉寒將奶奶扶好,給她收拾了東西,走到樓下。


    老人家常年住在醫院之中,雜七雜八的東西並不少,而且多數都是一些沒用的,包括瓶子、紙殼子之類能夠用來賣錢的廢品,還有一些早就已經用豁了口的碗、杯子。


    都是一些……算得上是“垃圾”的東西。


    她看著那兩大個蛇皮袋,又看向那奢華漆黑的豪車,臉霎時就紅了,控製不住地搓著蛻皮的雙手。


    這些玩意要是帶上車,唐雲兩人都沒地方坐了。


    雲葉寒盯著那些算得上是“黴運籠罩”、一堆黑氣縈繞著的廢品,頓了一刻才打算冷血無情地開口,然而唐決搶在他前麵,視若無睹道:“奶奶,東西都帶上了吧?除了這些,還有嗎?”


    奶奶連忙搖頭,聲音細若蚊蚋:“沒、沒有了……”


    唐決微笑了一下:“好,那你就跟著司機和保姆先迴家休息一下,我們還有點事,等下再迴去,好嗎?”


    雲葉寒張開的嘴又合上了。


    冷風簌簌地竄,開著熱空調的車內溫暖如春,奶奶如蒙大赦,不太好意思地坐上去,抱著她那一堆視若珍寶的垃圾廢品跟著司機走了。


    而唐決臉上的微笑仍然未消散,目送著車慢慢離開。


    唐決的微笑一向是有許多含義的,跟著唐決這麽久,雲葉寒基本已經能夠分辨出來,什麽時候他在不屑嘲諷、什麽時候他在生氣不爽、什麽時候他在狂傲自得……


    可剛剛的微笑,跟那些都不一樣。


    唐決看上去像是一個被誇獎表揚的小孩子一樣,露出的,是一個相當真摯、相當高興的笑容。


    “哥哥。”


    好半晌,雲葉寒才驀地開口。


    他的語氣也學著唐決的表情一般,珍重。


    “我們也迴去吧。”


    唐決轉身:“好!”


    “不過,”他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算得上是呆滯的神情,“車已經走了,我們怎麽迴去啊。”


    大路邊上空空蕩蕩,經過的車輛都迅速離開,出租車似乎也沒有幾輛。


    “……”


    雲葉寒艱難地開口:“我以為你知道。”


    唐決:“……”


    在雲葉寒再次拒絕他“變迴原形飛迴去”的提議之後,兩人無奈,準備開始研究打車軟件和公共交通。


    他們站在路燈底下小聲說著話,等少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拍了一下他們的肩膀,他們才突然扭頭迴神。


    短黑發的少女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淤青,捂住自己手上的手臂,看上去有些惶恐。


    “你們好,”她說,“對不起。”


    唐決忍不住略微睜了一下眼:“怎麽突然對不起,你不用……”


    “用的,”少女低聲道,“是因為我,他們那些人才會找上門……牽扯連累到你們了。你們還沒有把我交出去,我,我……”


    話音未落,少女猝然睜大了雙眼,抬起了眸。


    唐決修長白皙的手在她頭頂上,隔了一厘米,揉了揉她的發絲。


    那幾乎隻是一陣微風,將少女頭頂的發絲略微吹起來了一點,觸感癢癢的,令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說對不起的。如果能保護你,是我的榮幸。”


    “可,可我……”


    “其實,你自己也可以很好地保護自己,而且你也可以為了自己報仇,你要相信自己,你很厲害。”


    唐決收迴了自己的手,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可是,如果能夠不讓你一個人埋在痛苦裏過十八年的話,那是最好的。”


    “我保證,你一定會很快開始你的十八歲。”


    少女顯然沒聽懂唐決的意思,有些迷茫地開口:“我的……十八歲……?”


    唐決沉吟了一會,上下端詳了一番少女。


    “對,”唐決頷首,“你的十八歲。”


    說罷,他就抬手,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後輕輕地圈住了少女的手腕,替她將校服的袖子拉上去。


    這是很痛的,也是相當難以直接拿出來讓旁人看見的。少女幾乎是即刻就要把被卷發棒燙傷的傷痕給收迴來,但她感覺到唐決的溫度之後,還是僵在了原地。


    “如果害怕的話可以閉上眼睛。”唐決說。


    少女果然閉上了眼,可雲葉寒卻仍好好地站在一邊。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哥,你要……”


    唐決幾乎是同時,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他胳膊上血淋淋的口子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在恢複了,但仍有點痛楚的疤痕,而且衣服上的血跡也並未完全消失,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用力地繃緊了手臂,霎時間,鮮紅的血液便從其中冒了出來,汩汩地流淌到了他與少女相接的地方。


    “現在能力還不夠,信仰之力太弱了,”唐決輕聲說,“不然,我治人的手段可是特別高超的,哪裏需要放這麽多血……唔。”


    第38章


    鮮紅的血液泛著淡淡的金色,然而在夜色之下並不明顯,少女隻感覺到一陣滾燙的“水流”順著手臂流淌到自己的傷口上,還以為是燙傷膏之類的藥物,很快就放鬆了一些,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然而,眼看著東恩就要毫無防備地睜開眼睛,雲葉寒率先搶在她前麵,有些急促地喊了一聲:


    “別亂動!”


    少年的聲音低低啞啞的,驟然提高的時候竟然有一點莫名的嚇人,於是東恩的睫毛顫動了兩下,最終還是停在那裏。


    而雲葉寒扭頭,目光凝重地盯著唐決的手。


    不是他不想要讓東恩看,是他害怕少女嚇著。


    唐決的血液像是有魔力,自顧自地在少女的手臂上找著位置,以驚人的速度修補著她手上的疤痕,一點一點將她扭曲的皮膚傷口填平,加快她皮膚的修複再生功能。


    “哥,”雲葉寒固執地開口,“夠了。真的夠了。”


    唐決咳了一聲:“不夠。我真的還好,你可別忘了你哥我可是……唔!”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了兩下,踉蹌了一步,眼看著就要倒下來


    雲葉寒的腦海空白了一瞬,身體的反應比腦子還要快,迴過神的時候已經伸手將唐決給攬到了自己的懷裏,牢牢地托住了他的身體。


    盡管唐決自稱“絕世龍王”,但他用的畢竟還是個omega的身體。纖細、瘦弱,腰幾乎輕輕鬆鬆地就能被雲葉寒給圈攬起來,柔軟的身子是滾燙的,落在懷裏的時候,散發著淡淡的甜點香氣。


    唐決的眼前昏花了一瞬,條件反射一般抓住了雲葉寒的領子,將自己發熱的腦袋貼上了他微涼的胸口。


    “忘了什麽,忘了你的能力還沒完全恢複?”


    從頭頂傳過來的聲音裏夾雜著些許怒意,好像有點擔憂又有點恨鐵不成鋼,“忘了你剛剛才幫過奶奶?隻是幫她消除傷疤而已,有的是醫美手術可以做,明明是錢能解決的事情,又沒有那麽重要。你為什麽要……”


    為什麽要這麽頑固。


    就算習慣於逆天而行,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去開玩笑。


    雲葉寒是相信唐決有那個能力可以幫女孩輕輕鬆鬆祛除疤痕的,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唐決連自己都還沒完全恢複呢,就透支精力去幫別人?


    唐決閉了閉眼睛。


    雲葉寒後麵的話傳入他耳朵時,有點朦朦朧朧的。等恢複了幾秒之後,神思已經飄遠了。


    “不,”唐決打斷了雲葉寒的話,聲音微微地揚起來了一些,“是很重要的。”


    “就像一包零食對小孩子來說很重要,當龍王對我來說很重要,祛除這些疤痕,擺脫那些人對她的影響,對她也很重要。”


    唐決的語氣稍微有一點點固執:


    “……就是很重要的。”


    他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氣,溫熱的鼻息撲在雲葉寒的胸膛前,能夠明顯感覺到這家夥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不動了。


    雲葉寒不是才剛剛成年嗎,不是才分化成alpha嗎,肌肉什麽時候已經鍛煉得這麽好了?明晰的鎖骨之下是有力、結實的胸膛,原本是微涼的,跟自己的皮膚相接觸片刻之後,好像變得有點滾燙了。


    嘖,自己以前也跟雲葉寒差不多,可惜現在這個小身板,簡直能用可憐來描述,他都好久沒摸過這麽結實的肌肉了……


    “唔!”


    雲葉寒終於從唐決的那幾句話裏抽離了出來,他的唿吸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他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過了兩三秒才擠出了微微嘶啞的一句:


    “哥!你……你幹什麽呢?”


    “……沒幹什麽,”唐決露出一抹懷念的笑容,“你這皮膚真大。”


    “不是,你這胸肌真白。”


    唐決和雲葉寒兩人說的話越來越奇怪,剛剛一直都緊張兮兮閉著眼睛的少女終於試探性地往前了兩步,然後就被他們這副模樣給嚇得後退了三步。


    這動靜引起了唐決的注意,他的身形微微一滯,將受傷的手給藏到了自己的身後,“啪”得一下從雲葉寒的懷裏擠了出來。


    “你別怕,我們又不是什麽好人……”唐決咳嗽一聲,就聽到少女又尖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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