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匯報之後,李逸瀾帶著一隊士卒到岸邊,親自迎接他的舊相識洪宇亮。


    洪宇亮此時心情十分複雜,既有迴到濟州島的喜悅,又因為自己此時的身份和要完成的任務,而有些抑鬱。


    李逸瀾似乎沒有注意到洪宇亮的複雜神情,熱情地將洪宇亮迎迴了軍營之中。此時的破虜軍陣地,一切照舊,並沒有因為洪宇亮的到來而進行什麽掩飾。


    沿路碰到的士卒們,恭敬地朝李逸瀾行禮,其中還有不少人看著洪宇亮,猶豫著是否要問好,最終還是選擇了假裝無視。


    洪宇亮當然也注意到了士卒們的神情變化,一路走來,愣是沒有一個人和他打招唿,這對於主政濟州五年,而且在當地曾經頗有些名望的洪宇亮而言,比吃了蒼蠅還要難受。


    從士卒們的表情中,洪宇亮清楚的明白,濟州人並沒有忘記他。但是此時洪宇亮已經不再是濟州的父母官,而成為了破虜軍乃至所有濟州人的敵人了。


    從港口到中軍營帳的這一段路,洪宇亮走得倍加煎熬。這段路並不算特別長,用時也不算久,但是在洪宇亮的心中,卻留下來不可磨滅的烙印。


    終於到了李逸瀾的軍帳內,洪宇亮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方才士卒的神情,在洪宇亮看來甚至比箭矢還要讓人冒冷汗。


    但還沒等洪宇亮將自己這口氣好好地舒緩下來,李逸瀾看似不經意地問話,卻讓洪宇亮立刻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鄭相此時是不是正在前往旌義港口的戰船上?”


    洪宇亮微微仰頭,不讓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滑落下來,笑著答道:“旌義?提督你也知道,旌義距離此尚有一段路程,即使是走海路,也得多花好幾天的時間,鄭相自然不會多此一舉了。”


    畢竟是在官場浸染了多年,雖然心中忐忑,但洪宇亮表現得還算是過關的。


    李逸瀾也笑了,擺擺手,讓洪宇亮就坐,自己親自給洪宇亮斟上一杯茶。


    “軍中一切簡陋,還請洪參知見諒了。”


    洪宇亮自然是連道不敢不敢,恭敬地接過了李逸瀾遞過來的茶杯。


    想當初,在牧使府上,即使是李逸瀾氣宇軒昂,所談的也主要是迴答洪宇亮的疑問,所求的也不過是洪宇亮能夠放他們安全離開濟州。


    現在不過三個月的功夫,風水輪流轉,輪到洪宇亮來小心翼翼地應付李逸瀾的問題了。


    從知道濟州舉義的那天開始,許多個日夜,洪宇亮都在質問自己,如果當初果斷地讓李逸瀾等人離開,是不是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感慨,愧疚,不安,自責,種種的情緒縈繞在洪宇亮的心頭,讓洪宇亮本來就習慣皺起來的眉頭,此時更加成了一個八字。


    就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下,洪宇亮開始了他在破虜軍陣地的日子。


    .......


    此時的濟州城內。


    宋時烈、李璌、陳得和崔鎮南四人,在李逸瀾率軍出征的期間,肩負起了保衛濟州府城安全,以及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維持城內正常生活秩序的重任。


    幾乎每天,四人都會在牧使府開會,總結今日的得失,對一些棘手的問題進行集體討論。


    在這幾人之中,陳得主要負責的是軍事防備,一般不針對政事發言。


    但是最近這幾天來,除了巡視軍營和濟州防務以外,他也出現在參與政事的一線之中。


    畢竟陳得是財副出身,對於各種統計數字的敏感程度很高,在幾次處理城內事務的實踐中,甚至要比另外三人來的更加專業。


    用崔鎮南調侃的話來說,陳得就不應該披上戰袍,而應該成為一名地方官。


    另外,在這段日子裏,陳得的朝鮮語水平也有了顯而易見的提升。


    這些日子以來,脫離了威武鎮的漢語環境,長期處於朝鮮語環境中,耳濡目染之下,陳得已經可以用朝鮮語和崔鎮南等人進行基本的交流了。


    或許是受到了崔鎮南話語的激勵,也可能是在語言可以溝通之後,可以更加直接方便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總之,在最近幾次會議中,陳得對民事問題的發言越來越多了。


    ......


    “這幾個月來,國內大旱,濟州島也是如此。這幾天我跑遍了府城附近的農田,莊稼幾乎都枯了,我隻怕收不上來糧食啊。”


    崔鎮南這幾日都在府城外麵跑,所看到的景象,讓他直皺眉頭。


    李璌點頭道:“確實,今年的收成不容樂觀。不過,此時民眾家中的存糧還是足夠的。據我了解,今年初洪宇亮參知還在擔任濟州牧使時,曾經開倉放糧,緩解了整個濟州島的缺糧情況。”


    宋時烈撫著自己的長須,問道:“此時糧倉中還有多少存糧。”


    李璌苦笑了一聲,說道:“所剩無幾。”


    “都被洪宇亮參知分完了?”宋時烈驚愕道。


    洪宇亮在職期間,崔鎮南是洪宇亮的心腹,崔鎮南之所以能夠做到同知的位置,也多虧了洪宇亮的提拔。


    雖然現在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未曾聯係,但是崔鎮南心中還是對洪宇亮心懷感念的。


    此時,崔鎮南便連忙出來解釋道:“當時,洪參知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程度。畢竟不考慮到戰爭的消耗的話,其實濟州百姓的糧食是足夠的。”


    .......


    接下來,崔鎮南詳細地給三人講述了當初洪宇亮開倉放糧背後的原因,以及最終事件的走向。


    鄭致和為了打擊漢黨旗下的濟州糧行,示意洪宇亮開倉放糧,穩住了糧價,讓糧行少賺了一大筆,最終惹怒了糧行掌櫃李祥。


    李祥為了報複,選擇暗殺明使,想要扣一個保護明使不力的汙點在洪宇亮身上。


    刺殺不成,李祥被明使李逸瀾反殺,又激起了漢黨大佬李慶億的憤怒。


    李慶億暗中指使張萬尹和樸孝民,借著執送漂流人入清國的機會,逼的李逸瀾反抗,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用武力擊殺李逸瀾。


    李逸瀾確實反抗了,隻不過反抗的力度遠遠超出李慶億的估計,最終有了今天的破虜軍。


    .......


    宋時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看來,還得感謝洪宇亮開倉放糧,否則李逸瀾也不會在濟州島舉義。


    等到崔鎮南解釋完了這個話題,李璌繼續說道:“除了濟州糧倉之外,濟州島上最大的儲糧庫就是濟州糧行。不過,濟州糧行的糧食,也在當初殺李祥時,被提督用來分給濟州城裏的百姓了。”


    “也就是說,此時我們官府已經沒有什麽存糧了?”宋時烈苦笑道。


    崔鎮南扶額:“恐怕確實如此。”


    宋時烈轉向陳得,焦慮地問道:“軍營中儲備的糧食,還有多少?”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陳得臉色也不好:“算上前線的支出,最多隻能再用一個月。”


    “一個月。”宋時烈喃喃道,“無論我們是否能夠抵擋住一個月的攻勢,都得想想一個月之後,應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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