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罷。”


    季書瑜上前接過竹韻手中的篦子,親自服侍韓太後。


    “唉,哀家當真是老了。”


    韓太後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端詳許久,沉沉歎了一口氣道:“你瞧瞧,每日篦發的用的水,裏頭又是名貴藥材又是鮮花兒汁子精心調配的,就這樣精心地養著,哀家的頭發,還是白了。”


    “母後也不必傷心。”


    季書瑜又將篦子在盆中沾了些水,繼續為韓太後篦發道:“世人哪有不老的?母後高壽,兒孫繞膝,皇上對您又孝敬,您有這享不盡的尊貴榮耀、天倫之樂,隻管舒舒服服聽您的戲,賞您的花兒,過您的逍遙日子便好了,何必給自己尋那許多憂煩?”


    “哼,哪裏有什麽逍遙日子可過?”


    韓太後冷笑了一下道:“眼瞧著那妖……虞後的母家,將哀家的母家幾乎要壓得喘不過氣兒來了,你說哀家豈能不心焦?哪裏還逍遙得了?”


    季書瑜心道:“舅舅家年輕一代沒一個爭氣的,你著急上火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自尋煩惱?”


    不過話到嘴邊,瞧著自己手中的白發,到底也沒說出口來。


    隻好換種方式寬慰韓太後道:“母後,人生短短不過百年,還是多為自己想的好,您瞧瞧,女兒眼看著都快四十了,您這做母親的,多幾根白發又有什麽稀奇的?往後啊,您隻管好生放寬心,保養好您的身子,待女兒將來也滿頭銀發時,還能給母後篦發,那該多好,有您在一日,不管是女兒,還是舅舅家,就都有倚靠,誰也不敢輕賤了,至於旁的,一概都不要緊,您說是不是?”


    “你說的倒也算有些道理。”


    韓太後聽著自己女兒這溫情的話,一顆被這皇宮磨出了老繭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摸著自己鬢邊的銀發想了想道:“是啊,隻要有哀家在一日,就沒人敢不將你和你舅舅家放在眼裏,所以母後是得好生保養,多活他幾十年,旁的不說,就隻一個你,一輩子無夫無子的,哀家若是有一日閉眼,也是最放心不下你的。”


    季書瑜聽著母親這憂心的話,心裏忽然一酸,無論過去那麽些年,產生過多大的分歧與爭吵,可到什麽時候,母親終歸都是母親,總是心疼牽掛她的。


    “不過話又說迴來。”


    誰知季書瑜的感動勁還沒過去,韓太後便又轉了話題道:“雖然隻要有哀家在,你舅舅家總還倒不了,可哀家也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總有一天要走的,到那時候,還有誰保著你舅舅家,所以哀家也不能隻空坐著什麽也不做。”


    季書瑜:“……”


    敢情方才那一大堆話都白說了。


    “哀家今日叫你來,是想問一問你收歸門下的那個弟子,虞家三丫頭的事兒。”


    韓太後倒是沒注意季書瑜一臉無語的表情,便直接開口問她:“雖然外頭也有傳說,說虞後待大將軍府不如她嫡親的兄弟好,可哀家想著,到底也是一個父親的兒女,總歸也不至於差到哪裏去,不過今日聽安辰小子說了些話,哀家便叫你來問問,虞府和大將軍府,當真嫌隙不小?”


    “母後知道,這樣的事兒,女兒素來是不關心,更不會打聽的。”


    季書瑜心裏有些氣惱,便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


    “你這孩子,當真是讀書太多,讀成書呆子了。”


    韓太後也不顧季書瑜口氣中的不高興,便直接說她道:“你雖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這天下也沒人會與你爭什麽,可這樣的事,你也該留意些的,否則將來哀家不在了,萬一虞後挑唆皇帝與你的姐弟之情,你手中也得有牽製虞後的人啊。”


    季書瑜:“……”


    她心道,我一個從不摻和政事的公主,皇後與我有什麽好過不去的?你為舅舅家操心,何必要拿我說事?


    若是擱在前些年,這樣的話她便直接說了,可如今看著母後年老,便也不忍再拿這樣的慶來氣她了,於是便隻好專心篦發,不發一言了。


    韓太後卻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道:“依著哀家看,小孩子嘴裏的話,是最能信的,大約是大將軍府那丫頭聽家裏人說多了,無意報怨,被安辰小子聽著了,你呀,這此事也該上上心。


    今日哀家想著,虞家現今如日中天,前朝有一個內閣次輔,一個大將軍,內宮又有與皇帝夫妻和諧的皇後,幾乎無人可撼動其地位,從外攻破幾乎是不可能的,可若是他們虞家從內部生出嫌隙,內訌起來呢?那豈不是便能不攻自破了?所以哀家想著,倒是可以想法子,讓大將軍府與虞府的矛盾再更深些,日後哀家也可扶持大將軍府,與虞後抗衡,哀家便隻坐收漁利便可。”


    季書瑜:“……”


    她依舊有些無語,其實,雖然她從不刻意打聽旁人的事,但虞皇後不待見庶弟,虞府素來輕賤大將軍府的事在京城不是秘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也從來沒有想過,這與她有什麽幹係,自己收虞琬寧為入室弟子,也不過是看在她天資極高,是個可造之材罷了。


    如今聽著韓太後的意思,竟是有扶持大將軍府,與虞皇後分庭抗禮的事,瞧韓太後今日叫她入宮的作派,季書瑜猜著,韓太後有可能是想從虞琬寧處下手。


    這讓季書瑜暗自吸了一口涼氣,難不成韓太後認為,虞琬寧隻是個什麽都不懂一的小丫頭片子麽?


    自己的弟子,自己最清楚她的過人之處,倘若當真扶持起來,將來沒準兒是個比如今的虞皇後更難對付的主兒。


    韓太後這一招,隻怕是個天大的昏招。


    不過這樣的話,季書瑜是不會說出口的,一則她從來不摻和政事,即使如今自己門下諸多勳貴千金,她也是隻教書不摻政,更不與這些學生們的家裏走得太近的。


    二則,季書瑜一生無夫無子,隻有虞琬寧一個入室弟子,自然對她寄以厚望,視如己出,當然是盼著她有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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