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梨也聽見了方才季書瑜的話,便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進來,侍立在虞琬寧身旁,替她揉著手腕。


    其實方才奮筆疾書的時候,她大約是心裏鼓著勁,倒是沒什麽,現在心裏一放鬆下來,再讓墨梨一揉,虞琬寧一張小臉馬上皺成了一團。


    這酸爽……


    同在門口侍立的侍女月影,聽了季書瑜的話,已是沏了茶進來。


    虞琬寧客氣地衝月影笑笑,伸手接了茶。


    季書瑜看答卷看得極其細致,甚至會一個字一個字地細品,因此最後一份答卷,她看了挺長一段時間方才看完。


    見季書瑜放下答卷,墨梨便忙將虞琬寧的手放下,如月影一般,轉身出去門口侍立著了。


    “比我預期的倒是好了不少。”


    季書瑜看著虞琬寧的眼神,很是滿意。


    笑道:“如今這世道,男子們比女子讀書的途徑多,環境也要好得多,所以大凡女子,能識字會寫詩填詞,便能稱得一聲才女了,如你這般四書五經等男子們學的東西均有研讀的女子,很是少見。再加上你有那麽個,嗯……”


    季書瑜頓了一下,選擇了下措辭才道:“有那麽個固執的外祖父,你能有這樣的水準,很是不錯了,一則足見你勤奮,再則,你以前的夫子大約也是不差的。”


    “是。”


    虞琬寧見季書瑜讚賞喬夫子,便忙站起來道:“喬夫子待學生,是極盡心的,其實除了公主今日考學生的這些科目,喬夫子還教了學生三年算學。”


    “哦?”


    季書瑜有些驚異地道:“這倒是難得,不過我不知道你還學過算學,今日便沒有出算學的卷子,不過看你其他的答卷,都是非常好的,想來算學也差不到哪去,我便不再出題了,不過,我有一件事,要告誡於你。”


    虞琬寧忙行了弟子禮道:“公主請講,學生洗耳恭聽。”


    “好。”


    季書瑜點了點頭,正色道:“依著三日前的約定,我季書瑜今日便收了你這個學生……”


    “學生多謝公主。”虞琬寧興奮地道。


    “我還未說完。”


    季書瑜繼續道:“不自謙地說,在當今大胤,我季書瑜的身份,可算得是除太後皇後外最尊貴的,你今日拜我為師,切記不可驕傲狂妄,更不可打著我的名號盛氣淩人,定要將心思好生放在學業上,而且,不得因為有了我這個師長,便忘了你的開蒙恩師,若你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便是再聰慧的學生,我季書瑜也是不要的。”


    “學生記住了。”


    虞琬寧一揖到底道:“定不敢忘公主教誨。”


    “嗯,如此甚好。”


    季書瑜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那還不快些行拜師禮?”


    “呀,學生都激動糊塗了。”


    虞琬寧反應過來,急忙斂裙在季書瑜身側跪下,行了大禮道:“學生虞琬寧,今日拜福安長公主為師,日後一定潛心課業,尊師重道,定不負公主一番心意。”


    話音剛落,侍女月影已用托盤端了一杯茶進來給虞琬寧。


    虞琬寧一看,這是早就準備好的呀,可見季書瑜肯收自己為徒,也著實是真心的。


    她心中十分感激,接過茶舉過頭頂道:“請師父喝茶。”


    “好了,起來罷,跪久了仔細腿疼。”


    季書瑜接過茶來,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微笑著讓虞琬寧起身。


    她從十七歲出宮建府,到如今已獨自一個人過了二十年,早已習慣了清冷孤獨,忽然間身邊多了個聰慧通透的弟子,季書瑜的心中,忽然湧過一種難言的情緒,就像是心中的那塊堅冰,忽然融化了一角,便是連她這近二十年來,冷清的生活中,也似乎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亮色。


    所以季書瑜看虞琬寧,倒像是看著一位與她極親近的小輩一般,不自覺地便關心起她來,不忍叫她跪疼了腿。


    這份情意,可與三天前在宮裏見到虞琬寧求著拜師時天差地別。


    季書瑜一時心情大好,便站起身道:“咱們在這書房裏悶了這許久了,且出去走走罷。”


    “是。”


    虞琬寧跟著季書瑜出了書房,信步慢行。


    墨梨與月影遠遠相隨。


    “阿寧,我且問你一個問題。”


    因正式收了徒,季書瑜對虞琬寧的稱唿也變了。


    “師父且問。”


    虞琬寧抬頭看著目前比她高著一頭的季書瑜道。


    “你為什麽要如此勤奮讀書?”


    季書瑜目光柔和地低頭看了虞琬寧那張純淨的小臉一眼。


    問道:“其實生為女子,對於自己的人生並沒有多少可選擇的餘地,你別瞧著我終身未嫁,可實際上,又何嚐不是沒有選擇下的無奈之舉呢?世間女子,便是讀再多書,懂再多道理,終究是沒有機會科考入仕。


    將來也不過都是嫁人生子,囿於後宅,這一身兒的本事,除了打理家務,相夫教子,也難得會有用武之地,所以大凡女子讀書,隻學一點詩詞歌賦便罷了,而你,為何要讀那許多與男子們一般讀的書,甚至,比他們還要更勤奮努力些?你這樣拚命的意義,又在何處?”


    “師父……”


    虞琬寧沉吟了一下才道:“弟子不敢期瞞師父,其實弟子如此勤奮好學,最直接的目的,亦不過是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身邊最在乎的人……”


    說到這裏,虞琬寧便沒有再說下去,有些話,是不能說得太明朗的。


    季書瑜微怔了一下,便明白過來,她已經知道了虞琬寧的意思。


    虞德陵是當今大胤第一武官,掌管一國兵事,而自大胤開國以來,但凡有大功的將領,大凡都難得善終,所以虞琬寧有些擔憂,也屬正常,倆人心照不宣罷了。


    “除此之外呢,便沒有旁的想法麽?”


    季書虞站在一株木槿花旁問道。


    “嗯……”


    虞琬寧想了想道:“其實,弟子還想著,千年來男尊女卑,使得世間女子隻能將終生的幸福與身家性命盡數維係於男人身上。弟子想著,若能通過弟子的努力,將來為京城女子開一處書院,慢慢地先讓京城有了女子也能讀書的風氣,進而也許有可能影響到全國呢,到那時,豈不是為天下女子,皆打開了一方新的天地?使女子的地位,不再那樣低下?”


    她說完,又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道:“其實這也就是弟子心中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而已,至少在目前看來,還是有些不切實際的,還請師父勿笑。”


    其實,虞琬寧很明白,若想要達到這一理想,除非她將來能順利當上皇後,並且能順利鏟除所有與她對立的人,方有可能實際這一目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榴花晚照又一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歌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歌輕並收藏榴花晚照又一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