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晨喘了口氣,對玟玉說:“我攔不住,攔不住,氣死我了,這幫村民氣死我了!”


    玟玉問:“你說的什麽,沒頭沒尾。”


    “砍樹,好幾個村民,拉一車樹。總共多少棵樹,讓他們這麽砍。”


    申申站起來,“他們在哪?”然後又一想,玉晨是不是在騙她。


    “樹分完了,各自迴家了,還要給我。”


    申申問:“他們砍了多少?”


    “百十來棵吧,說是要打家具,那幾位都是木匠,要賣了賺錢。你不是說,要富裕起來嗎?大家就都聽你的話。”


    玉晨揶揄的語氣讓申申很不舒服,“我讓他們發財,也沒讓他們瞎造啊!”


    玉晨瞪眼:“你喊什麽?”


    玟玉:“你和小螞蟻喊什麽?”


    玉晨說了一句“就不該管你們這些事兒”一甩記子走了出去。


    申申生氣地說:“太不像話了,這事我非管不可!”


    申申在前麵疾步快走,玟玉跟著,終於看到一家院子裏有木頭。


    申申一進門就喊道:“有沒有人,趕緊出來!”


    “幹什麽啊?”剛到家的馬三正想睡覺,氣唿唿地兩眼一瞪。


    “這樹是你砍的?”


    “怎麽,不行?”


    “你砍了多少棵,迴頭給我栽多少棵。”


    “我憑什麽聽你這個丫頭片子的!”


    “就憑我是裏正。”


    “我不管你是裏正還是外正,誰承認你了?要不是你來,薛爺爺薛奶奶也不會走。”


    “你知不知道,這麽濫砍濫伐,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哎?你咒我們啊。地動之後,全乎的有幾家。你就是這麽做的裏正?”


    “樹,必須栽上,明天就去買樹苗。”


    “想讓我栽樹?樹苗你買?”


    玟玉怒道:“樹是你們砍的,憑什麽讓小螞蟻出錢。”


    “她是裏正,她管,她不出錢誰出錢,這樹,我也安不上了,我怎麽辦?”


    申申道:“你們一起去的,一起去買,這是做為草甸村村民應該做的。”


    “我們砍樹是為了賺錢,這不是您說的嗎?那樹長在那有什麽用,還不如做做家具板凳。我們都不傻,也不會把樹都砍沒了。養雞的事你還忙不過來,管我們幹什麽?你是不閑累啊!”


    申申:“我是裏正,我什麽都管。把砍的樹補上,抓緊。三天之內,我要看到樹苗!”


    玟玉問申申:“他不聽,你怎麽辦?”


    “我隻能出錢買,還能怎麽辦,不能眼看著村子沒有樹包圍,光禿禿的吧!”申申氣哼哼,肺都要氣炸了。


    “你還有多少錢。”


    “就是不吃不喝,也必須把樹栽栽上。”


    玟玉道:“我這有。”


    “等三天,三天以後,他們不買,就隻能我自己買。你的錢還是別拿了,這事和你沒有關係。”


    “我是這村裏的人,出錢是應該的,就這麽說定了。”


    申申憂愁的很,沒說什麽。


    讓他們買樹苗,等到猴年馬月也等不到,早晚都要自己買。


    第二天就決定拿著剩的錢出門,但上午處理了後街的鄰居糾紛,人家道謝留她吃飯,盛情難卻。


    迴家歇歇要走,卻下起雨來,瓢潑似的,一天都沒停。


    申申聽著雨聲入眠,想著第二天去,但天就像漏了似的,斷斷續續下三四天,地裏要排水,排了自己家的,還要去別人家幫忙。


    地裏的水是排了又滿,滿了又排,村民們貪黑起早,腳泡在水裏拔涼拔涼,又抽筋,又疼。


    連著十幾天,沒有任何成效。水越來越多,剛出苗的,還沒出苗的,都活不成了。


    一個月,晴天的時間還不足一天。


    房間裏,院子裏,街上,到處都汪汪的水,最深的地方能到脖子,淺的也沒過了腳脖子。


    在家的出不去,外麵的離不開。


    要買東西也買不了,有的人家沒米沒麵,一時間全村都恐慌起來,抱怨起來。


    這裏太偏了。


    沒有人能來救。


    隻能靠自己。


    申申趟著水走出家門,走了幾家讓他們傳話,就說趕緊收拾東西離開,等雨停再迴來。


    雨聲太大了,她扯著嗓子喊,嗓子喊的不能出聲。她知道這是上火才這樣,必須趕在房屋倒塌之前離開這裏。


    申申的意思是,什麽都不要,就這麽走,人離開就行。等雨停了,她去報告官府,找人把水排了再說。啥也沒有命值錢。可有的人不聽。


    申申剛剛說完,忽然電閃雷鳴,驟雨狂風饕餮一般將村莊視為美餐。


    在收拾東西的村民不知道危險來臨,還在將值錢的東西裝進包袱裏。


    房梁突然塌下來,連人和錢都砸在底下。血液與雨水混合,流淌,流淌。


    逃出家門的也沒能幸免溺水的危險。


    申申不停的救人,背人。


    玟玉扒開倒塌的房子救人。


    眼看就要夷為平地,他卻無能為力。


    一邊十分痛苦,一邊做最後的努力。


    他們倆,還有其他村民,一起幫著轉移救人。


    然而,根本救不過來。


    申申已經精疲力竭,費勁一身力氣才又救了兩個人。但她趴在地上,根本不想起來。就在剛才,她的頭被掉下來的檁子砸中。這會,她隻想睡覺。


    身為裏正,她沒有資格睡覺,用盡最後的生命也要堅持到最後。


    她咬嘴唇希望自己有一絲清醒,堅持著想爬起來,但她剛剛站起,卻又搖搖欲墜。


    她合上雙眼,玟玉淌水過來及時抱住了她,用力捂住她腦袋上的傷口。


    “小螞蟻,沈申申,小白菜。別睡,你是裏正,你睡了,我們怎麽辦?你要對我們負責,你睡了,對得起薛爺爺對你的期望嗎?”


    申申的頭還在冒血,玟玉捂不住,再看周圍,被洪水淹沒的房屋,還有沒逃出來的村民。他經曆那麽多,卻從來沒像現在這麽絕望過。


    絕望到想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但還有人沒救出來,申申受傷,他沒有時間流淚,他得咽迴去。


    這時,有人拍他肩膀,迴頭:“師叔。”然後,他看到還有無巍,甄芒,盈月,雲騰,麟羽。


    他的眼神蕩漾著希望。


    阿寬道:“這裏就交給我們吧。”


    兩日之後,終於雨過天晴。


    全須全尾的村民,一半人數都沒有。


    申申還在昏迷。


    甄芒隻能幫她止血,卻不能讓她醒過來。


    她告訴玟玉,申申頭上的傷已經好了,是心裏有個坎兒過不去。


    她在埋怨自己,在掙紮,越掙紮,越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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