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殘花落,紅顏老死


    眼前是烈焰岩漿,蒸騰的熱氣拍打著她的臉龐,她提著裙子,一步一步往岩崖邊走去。


    越發靠近,那岩漿裏的東西便越發明顯。


    待她停下步子的時候,甚至能看見岩漿裏那低頭喘息的龐然大物。是龍。


    她盤腿坐下,一身紅衣豔豔,絕色容顏令人心醉,隻可惜半邊臉上一道口子分外可怖。“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她喃喃著,露出的半截藕臂上盤刻著繁複的圖紋。


    天空黑沉,蕭瑟的風揚起她的長發,她在風中起身,迎著蒸騰的熱浪走去。


    這次她沒有迴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浸濕了衣襟。一躍而下的瞬間,她腦海裏浮現的唯有一人的麵孔。


    阮治,我用我這一生,護你山河萬千,護你國泰民安。惟願,你不再見我,哪怕,是在夢中。


    岩崖之下,悲壯的龍吟聲響徹天地,斷裂的脊骨在慢慢修複,那龐然大物睜開眼睛,帶著火光飛舞盤旋。


    一見入夢


    羅裳這幾日總是睡不好,夢裏有個穿白衫的男人,一直在對她說什麽,羅裳很努力的去聽,卻總是聽不明白。


    霖霜說是請人到清風館裏做做法就好了,因此便到城外的尼姑庵裏請了幾位師傅過來,將個小小的清風館裏裏外外轉了個遍。


    羅裳起身的時候,那院子裏已經貼滿了黃色的符咒。她有些害怕,躲在丫鬟身後不敢露麵,還是霖霜將她抱了出來,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頭發,“裳兒不怕,媽媽請人降過妖了,那東西不會再來了。”


    是嗎?羅裳瞟了眼滿院子的符咒,又將腦袋埋進霖霜懷裏。


    霖霜不能多呆,她哄了會子羅裳,便將她交給了丫鬟,“好生伺候著姑娘,有事兒直接喚人到前院喊我,要讓我知道有誰敢私自帶姑娘離開清風館半步的,仔細你們一家子的皮!”


    這話是說給伺候羅裳的兩個小丫頭聽的,她們都是前天剛來的。


    羅裳被丫頭抱在懷裏,睜著一雙桃花眼靜靜目送著霖霜離開。


    待清風館的院門被重重的關上,羅裳便掙紮著從丫頭懷裏下來,“我要去如廁。”


    兩個丫頭急忙要跟上,又被她唬了迴去。


    羅裳一路小跑著到了後院,在霖霜讓人給她搭起的秋千前停下,她用手扶著一旁的梨花樹,顫顫巍巍站在秋千上朝牆上看去。


    隻見那牆頭上趴著個一身白衣的小公子,十五六的年紀,麵如冠玉,身量修長,一雙會說話的丹鳳眼上挑著看向羅裳,帶著些許似笑非笑。


    “喲,小不點,又見麵了。”他朝著羅裳揮揮手。


    “不是小不點。媽媽說我已經十五了。”羅裳一板一眼地答道。


    如玉的少年撇嘴一笑,比這滿天梨花還要好看些。羅裳看了他一會兒,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前些日子見過你以後,我老是夢見一個人,和你一樣穿著白衣裳,背對著我,也不說話。”


    “噗哈哈哈,小丫頭你不會對我一見鍾情了吧?”少年捂著肚子,笑得幾乎要從牆頭滾下來。


    不是。羅裳心裏默道。


    秋千上站不穩當,羅裳便兩隻手抓著秋千繩,小腦袋仰得高高的,與牆頭上的少年正眼對上,“媽媽說我這是中邪了,請了師太來做法,馬上就好了。”


    那滿院子的黃符紙就是證明。


    少年笑夠了,抹了把眼睛細細看去,這院子裏確實布滿黃符紙,怪有些陰森。


    這小丫頭也可憐,從小在青樓裏長大,還被關在小小的的院子裏,從未出去過,眼下這院子還弄得陰氣森森,說起來也有他一分不是。少年從腰間摘下一物,朝著羅裳扔了過去,“小不點接好了,算是對你前幾天幫我的謝禮。”


    羅裳沒有伸手去接,那物件卻好像有腳一般,直接落在了羅裳腳踏著的秋千上,她低頭一看,是一枚通體白淨的玉佩。


    眼看快到正午了,少年朝羅裳揮了揮手,嘴巴做出幾個口型,也不管羅裳看懂沒有就一躍消失在了牆頭。


    正如來時一般,無人注意到清風館的後院牆頭上一個少年的離開。


    羅裳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看了會,若有所思地眨巴著眼睛。她扶著繩子慢慢下了秋千,如蔥般的手指撿起秋千上那枚玉佩收進懷裏。


    正好這時等了許久不見人影的兩個丫鬟戰戰兢兢地尋了過來,見一身紅錦梨花裙的羅裳立在秋千旁,二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姑娘,外頭風大,咱們迴屋吧?”瘦高的丫鬟抱著一件金絲縷的襖子,聲音裏帶著些許懼意。


    羅裳合著雙臂,轉過去的時候,兩個丫鬟皆低下了頭去。


    她們怕她。


    或許,應該說,她們怕霖霜。


    伺候她的丫頭,最長也不過在清風館裏待上半年,最後就被人帶走,不知送到哪裏去,霖霜馬上會派新的丫鬟過來。長此以往,羅裳甚至不能記得丫頭的名字。


    她看著瘦高的丫鬟,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你是阿索嗎?”


    “迴姑娘,奴婢淳兒。”


    “那你知道阿索去哪兒了嗎?”她接過丫頭手中的襖子,默默地係緊。


    “奴婢們不認得阿索。”兩個丫頭跟在羅裳身後,往前院走著。


    四月風起,卷起滿樹梨花,順著蜿蜒小路,追著羅裳而去,一片片黏在她的襖子上、臉上,她伸手撚下一片,月白的花瓣被她揉碎在指尖上。


    “隻有我認得阿索了,但是她會迴來的。”


    浪子迴頭


    羅裳還是會做那個夢,夢裏的人一身白衣,長發至腳踝,背對著她。有時她想問問那人你是何人,卻會突然從夢中驚醒。


    不能告訴媽媽了。上次那滿園子黃符的景象仍曆曆在目,羅裳本能的有些排斥,她不想再見那些搖頭晃腦的尼姑,也不想聽她們圍著自己念些亂七八糟的經文。


    因此霖霜後麵幾次問起她,她也隻笑著答,好了許多了。


    霖霜倒不曾對此起疑,隻耳提麵命了兩個丫頭幾番,左不過也是些注意著姑娘身子,有什麽問題盡管上報。她不能在這兒多待,前頭還有客人等著,不過匆匆交代了羅裳幾句,便帶著身邊的餘娘離開了清風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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