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書覺察到被握在手中的那隻冰冷的手往迴縮了一下,她便停了話頭,靜靜看著對方。


    “看我做什麽的?”燭曲冷冷的說了一句。


    洛書笑了笑,也算是答了她的話。“別怕。我雖不是人類,但在人間也住了許久的。我曉得你此番難過,但活著的人便更應該好好活著。畢竟阿婭姑娘,還有你的母親,臨死之時,對你也是抱了祝福的呢。”


    說道這兒,便停了停,“什麽難過的事,都不值當你放棄了性命去。你瞧,”她指著對麵的白悅和艾舒,“在你輕而易舉想要放棄的時候,卻有人為了活著,而在拚命努力。”


    上天便是這般不公平的,有的人輕而易舉可以得到的,確是有的人拚命也得不到的。


    燭曲的視線從艾舒和白悅身上劃過,似乎在白悅身上停留的很久,罷了低了低頭,“那個男人,救不活了。”


    她是說的白悅。其實若是可以,燭曲很想救了白悅的,因為那個男人,是母親掛念一生的人了。母親寧願用性命也要救下來的人,她怎麽能放棄不救。


    可是事實是如此殘酷,她救不迴走火入魔的妹妹,也救不迴一心求死的母親,更救不迴那個,母親掛念了一生的男人。


    燭曲深深吸了口氣,眼睛慢慢的閉上,被洛書握住的雙手顫抖得更厲害了。“我恨他,他是母親掛念了一生的人。”


    她終於開口了,這次說起來,帶了幾分迴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燭曲最不想觸碰的時光,都與這個男人有關。


    “母親一心念著他,若不是我長了這張臉來,隻怕與阿婭,也是沒什麽區別的。但我其實也明白,這事情怪不得他,人的感情不能勉強,阿漢一直強迫母親,母親不愛他,愛這個男人,我可以理解。但是每次,阿漢和母親吵架以後,我就特別恨他。”燭曲幽幽的聲音伴著她的眼神瞟過去,釘在了白悅身上。


    那股目光帶了恨意也有可憐,白悅被他盯著,卻難得並沒有兇她,隻是默默低下了頭去。


    燭曲的聲音接著響起,將幾人的視線又都引了過去,“我會跑到地下室去,母親對我很好,所以仆役們都不攔著我。我那時候想啊,我一定要好好打一把這個蠱人,都是因為他,阿漢和母親就不會吵架了,妹妹也不會不受重視了。可是我看著他,縮在地下室裏,在滿堆的金銀中瑟縮著身子,我進去的時候,仆役讓我遠遠地看著他。”


    “我看見他是一個人坐在那裏的,仆役說,隻要不靠近太多,他不會發狂的。我是南疆的聖女,從小到大,還沒有怕過誰,我便想靠近他,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蠱人,於是便趁著仆役不注意,偷偷靠近他。當然,被他發現了。”燭曲又看向了艾舒那個方向,白悅此刻正躲在她的身後。


    她將視線死死盯住,像是要將白悅身上看出一個洞來。“你知道嗎?我看見他的瞬間,我便不想打他了。因為他很像阿婭,被困在一個錦衣玉食的地方,沒有人問他的意願,他和阿婭一樣,隻會呆呆坐在那兒發呆。我心軟了,他看著我的時候,我隻覺得這個蠱人眼睛真漂亮啊。漂亮的讓我想抱了抱他。”


    “小孩子的心性總是如此的,我抱了抱他,他沒有因我的突然靠近而發狂,但是卻沒有任何動作。我站在原地看著他,仆役驚叫著過來將我帶走了,我迴頭看著他,他也正好看著我。喏,就像如今。”燭曲微微揚了揚腦袋,洛書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確實,白悅也正看著她們,不對,準確來說,是看著燭曲。


    這是一個孩子和一個蠱人的故事,聽來總叫人唏噓。洛書又握緊了手去,“你是童心純真,不會傷他,他雖沒了部分魂魄,但說來,也是有心的,自會辨別善惡。”


    燭曲卻沒做答複,依舊往下講著故事,“我曉得你們都不是凡人,所以,便將他托付給你們了。這是我母親最後的願望,若是能救了迴來,但請姑娘,派個消息給我,也好讓母親,安心呐。”


    洛書忽然的有些愣住,她是沒想到的,哪怕到了如今,燭曲腦子裏想的,卻盡是母親,她甚至放棄了可以輕而易舉殺死白悅這個害了她一家不幸的人,甚至來求洛書,救救白悅。


    這份心性,絕不是平常人等可擁有的。


    正在洛書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那邊燭曲已經站了起來,她往艾舒那邊走過去。


    艾舒慌忙護著白悅,她是怕白悅一個激動叫起來了,嚇到別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當燭曲走過去,甚至伸手過去,白悅並沒有如往常一般的大喊大叫,他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燭曲,那雙空洞黑沉的眸子仿佛一個漩渦,就這麽將人給吸了進去。


    “不怕,”燭曲對著艾舒道,“他不會做什麽的。算是告別吧,從今以後,你不再是南疆蠱人,也不再,住在地下宮殿了。你自由了啊。”她像是在感歎著什麽。


    艾舒覺察到身後的白悅似乎動了動,她感覺到那隻微微冰涼的手順著自己耳側,劃過去,抬眸看去,卻見有兩隻手輕輕觸碰,一隻是蠱王燭曲的,另一隻,是蠱人白悅的。


    莫名的,她不想打斷他們之間這種交流,或許白悅被囚禁的日子裏,那個小小的女孩子,是他唯一能見到的光亮吧。而白悅呢?他在燭曲的童年裏,又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艾舒想,應當是玩伴吧,唯一的玩伴,哪怕他們隻是遠遠的看著對方。


    說來白悅和燭曲,卻沒什麽不同呢。一個被囚禁於地下宮殿,一個被囚禁於高樓瓊宇,都是一般的孤冷。


    燭曲深深看了一眼白悅,又看向艾舒,“帶他走吧。”她說完,便扭頭往外頭走去,“阿莎娜。”


    她喚了一聲,阿莎娜從一邊走過來,攙扶住她,她二人的背影端端正正地向著外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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