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艾夫人無奈,“我不提她,你自說我不疼他去。如今我心疼了,倒是我的不成了?”


    一路上母女倆說說笑笑,暫時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拋之腦後,倒也歡快。


    偶爾會有小丫頭進來添茶倒水,艾舒吩咐奶娘將冰盒裏頭的雲片糕取出了部分來,端到前頭的馬車上。


    艾夫人嚐了口,隻覺得輕軟香甜,“悅兒是個好孩子。那麽忙,卻也還惦記著你。”


    戰場駐地,離這江南道,有好幾日的路程若是個沒心思的,怎麽會記得起這些小事情來?整日裏忙著看沙圖都來不及。


    艾舒自然懂這些,越發笑得開心,“那是當然的,悅哥哥最是疼我。悅哥哥上次寫迴來的信裏頭,還說了戰場時候的事情呢。”


    艾夫人便伸手彈了彈她的腦門,“你呀,到底是個姑娘家,怎麽這麽不知羞的。”


    罷了她抬起頭,望著車頂,“舒兒,戰場刀劍無眼,悅兒終究還小,不如老將來的熟悉。在上頭,難免有出錯的時候,一不小心,便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話不是艾夫人第一次說了,艾舒明白她心中所想,對此不去辯駁,隻道“老將不也都是新兵過去的?況且悅哥哥一向聰敏,女兒相信他。”


    “舒兒,為娘的是擔心你呀……當時定下親事,我便是有些不同意的,可你爹他重義氣,總想著多照顧悅兒幾分。我也很喜歡悅兒那孩子,可是,你才是為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我怎麽能看著你,嫁給這麽一個未來無期望的人?”艾夫人拍著她的手,語氣中的擔憂之意格外明顯。


    艾舒隻靠在她肩上,“阿娘。亂世之中,又有誰是真的有期望的?女兒不求其他,但求悅哥哥平平安安歸來,咱們一家人都能安穩度日。”


    什麽富貴,都是浮雲而已。


    “我曉得你的心思。悅兒也是我看著他長大的……既然你喜歡,那便隨你們去吧。我和你阿爹,也隻能盡力替你們多籌謀一番了。”


    到底是他們自己過日子,做長輩的,終究不能陪著艾舒一輩子,在這一點上,艾夫人想的還是很清楚的。


    兩人皆沉默下來,艾舒是不想再提這些重複過千百遍的話題,因為除了讓艾夫人傷心,便再沒其他作用。


    不多時,外頭有小丫頭敲了敲車壁,“夫人,姑娘,欒山寺到了。”


    艾夫人撫了撫額間的一點碎發,便在艾舒的攙扶下近了車緣,自有伺候的丫頭伸手扶了她下車。


    艾舒緊隨其後,下來以後便被奶娘給扶住,身後兩步左右,跟著瑩兒丫頭。


    眾人皆下了車來,眼前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周邊飄滿紅色霜葉,蓋住側邊的碎石,再往上看去,欒山寺裏的煙氣絲絲縷縷的飄升著,艾舒望過去的時候,那些煙霧蒸騰而上,蓋住了半邊天。


    “走吧。”艾夫人張口,吐出幾口白霧,飄散在半空之中。


    幾人默默不言語,向著蜿蜒盤旋地樓梯上去。


    欒山寺車架是上不去的,從前皇家祈福,就連皇帝也得自己走上去,當然,許多人都是有奴仆抬著上去的。


    不過艾夫人一向重規矩,從來都認為這是不尊神佛的表現,自然不會同意讓人抬著上去。因而艾家從來都是自己爬上去。


    艾舒雖豪放些,但到底是閨閣裏長大的姑娘,做過最重的活兒,也不過是祭祖的時候跟著家裏的老仆人抬了供桌而已,況且那還是三個老仆人一塊兒抬著,基本上都輪不到她出力。


    不過走了三分路程,她便氣喘籲籲地尋了邊上一處地方坐下,奶娘撫著她的背,瑩兒倒了白水過來,艾舒舉起來喝下,一口氣才算緩過來了。


    “姑娘,夫人說她先上去了,讓您快些,寺裏頭快放齋了。”有個年輕的小丫頭噔噔噔地從上頭跑下來,嘴巴像打快板一樣叭叭叭地說完,也不等艾舒的迴話,自顧自行了禮,便扭頭朝上頭跑去了。


    艾舒錘著腿,靠在奶娘身上,隻覺得渾身似乎都濕透了,“奶娘,這上欒山,真的好累啊。”


    也不知阿娘是怎麽走的?這麽快不說,先前瞧她,竟然絲毫沒有停下歇息,甚至那些陪著來的大丫頭都有輪番歇息的機會,可唯獨艾夫人,一口大氣都不喘的,直接上了樓去。


    “姑娘喲,快些吧,老奴扶著您走,”放齋可耽誤不得,奶娘這次沒再心軟,幾乎是架著艾舒一道往上走去。


    雖心裏頭絕望,但這都到半山去了,不上去,難道還自己走下去不成?艾舒認命地歎了口氣,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扶著奶娘,艱難的盤旋在這階梯之上。


    也不知爬了幾百樓梯,終於登頂時,便見艾夫人正坐在寺門前,身邊有人替她撐著油紙傘,遠遠望過去,依稀能認出她邊上站了個穿袈裟的人。


    艾舒喘了幾口粗氣,隻覺得渾身力氣都用完了。奶娘掏出繡帕替她將臉上的汗拭去,一邊拍了拍艾舒的背,“姑娘,快喝口水緩緩。”


    瑩兒遞了水過來,艾舒卻沒再揭過去,隻搖搖頭,便道,“先過去給阿娘和老師傅請安,再去換朝服吧。”


    瞧這天色確實離放齋也不遠了。


    奶娘自然應是,扶著她一起養往艾夫人那邊去了。


    先他們半個時辰到的艾夫人早已經換了套衣裳,頭發一絲不苟地貼在耳畔,絲毫不見碎發。


    艾舒走過去,與往常在家中的活潑有些不同,她倒顯得格外恬靜,“阿娘,”因著不清楚艾夫人身邊這位老師傅的身份,艾舒不敢隨意稱唿,因而隻微微行了禮,並沒有喊他。


    艾夫人點頭應下,隨即道,“這位是欒山寺的住持,了空師傅。”


    艾舒又行了一禮,“小女艾舒,見過了空師傅。”


    了空大師慈眉善目,一手做了佛禮,“艾姑娘不必多禮。”


    艾舒垂著眉眼,應了是,隨即乖乖站在艾夫人身邊去了。


    自有寺廟裏頭的師傅上前引路,艾舒跟著艾夫人,一道往廟裏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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