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盛就是一隻軟腳蝦,或者一些小混混天生對警局有一種畏懼感。


    其實不然,郭大盛隻是想到剛到手的五十萬,就怕沒機會花出去了而已。秦霜雪還在思考他要是抵死不從的話,是是拳頭說服他,還是用拳頭說服他的時候,麵對張堯的問話,他卻知無不言,將那天發生的事情全盤托出。


    那天帶簡少爺來找他的人是他的大哥,外號黑鷹,也是這附近小姐上一個混混。一直做的就是缺德的事業,張堯將黑鷹的姓名輸入電腦,果不其然也是一個警局常客。


    資料齊全,半個小時之後黑影就出現在警局了。是個高瘦的男人,卻長著一張充滿正義的國字臉,四五十歲的樣子,讓秦霜雪記憶猶新的是她的右眼,一層白霧罩住了整個眼球,神態看起來非常的兇狠。


    黑鷹眼睛一掃,郭大盛心虛的低下頭不敢看他,黑影那隻正常的左眼眼球也是混濁的,但是卻透著精光。視線很快就撇開了,落在張堯的身上,他憨笑快步走到張堯身邊,抬頭就要去握張堯的手。


    “免了這一套。”


    張堯語氣硬邦邦,就是一般人聽了就忍不住生氣要打人的那種,黑鷹訕訕然的收迴手,嘴角上的笑意不改:“警官,我最近可是安分守己,什麽違法的事都沒幹啊。”


    這話不假,因為簡少爺出手相當闊綽,一萬塊錢的酬勞,他撥了一千塊錢給了黑猴子,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黑鷹常年以撒潑耍賴,坑蒙拐騙過日子的,有錢就休息可勁的造,身無分文之後才想著去那裏繼續坑。得到這一比客官的酬勞之後,他就沒在犯過事了。


    張堯繼續用那種高傲的,欠揍的語氣問他:“知道我為什麽叫你來這裏吧。”


    黑鷹一看見黑猴子,心中就跟明鏡似的。他彎著腰笑容不改:“哦,我大概是知道的。”


    所以人都沒料到黑影會這麽配合,張堯接下來的問話過程十分的順利,跟郭大盛的答案沒多大的差別,唯一的要點是那個簡少爺的身份被落實了。但也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簡鳴?你確定是那人是叫簡鳴嗎?”問話的是周斌,周助畢竟十二小孩子,經曆了這麽跌宕起伏的一天,已經累得趴在周斌懷抱睡著了。


    “怎麽,你認識這個人?”蕭沐反問周斌。


    周斌臉上一派正義,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遲疑了一會兒:“我聽說有這麽一個人同名同姓的人,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這麽巧合是同一個人了。”


    張堯和蕭沐同時看他一眼,示意他說出那個人的身份,周斌思忖了片刻,看向黑鷹問他:“那簡少爺多大的年紀?是那裏人士或者口音?當天身邊可還有其他的人?”


    周斌那張臉自帶威嚴,就算身上穿著那套破舊得已經褪色了的保安服裝,可依舊壓製不了那股盛勢淩人的壓迫感,那種壓倒性的氣勢似乎比警察局這幾個正兒八經的警察淩厲森冷得多了。


    一個破保安,憑什麽這樣對他?黑影心中對周斌十分不屑,但是又不得不屈服在他那種氣勢之中,當即細細的迴想了一遍,然後如實說了。


    周斌在聽完之後,眉頭越皺越重,他看向秦霜雪,事情還真的真是這麽巧,隻不過她一個演員怎麽會跟一個富家子弟牽扯上關係。


    “聽他述說,的確是我認識的那個簡鳴。”


    眾人一聽,全部都來精神了,特別是秦霜雪這個風評嚴重受害者當即豎起來耳朵,聽周斌說起:“那簡鳴似乎是崇德高中的學生。與陸家少爺是朋友,而我就是在耀萊集團當保安,好幾次都看見他們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出現在集團內。”


    周斌第一次見到簡鳴的時候,兩人發生了一段不愉快,針對不認識的人進入都得練留下姓名電話,但這小娃子自稱是陸少爺的好朋友,好兄弟,非常不配合。周斌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一個兩個都不退讓,要不是陸少爺出現,兩人差點就要打起來了。


    這個孩子,心高氣傲,狐假虎威,不會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你怎麽會惹上他?”


    秦霜雪和蕭沐齊齊對視一眼,都從彼此嚴重看見了事情真相。這陸宇琛可是宋雨霏的頭號迷弟啊,為自己的愛豆撐腰出氣也不是第一次了。簡鳴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工具人罷了。


    “簡鳴,他一個學生在娛樂圈來湊什麽熱鬧。”張堯看向蕭沐:“難道簡家這是打算要讓他走進娛樂圈。嘖嘖,那小子長得賊眉鼠眼的,我要是星探絕對看不上他的,不過那個陸家少爺倒是長得不錯,他要是有這個打算,倒是可以試一試。”


    秦霜雪:陸宇琛進娛樂圈,那就天下大亂了。她現在是不是該考慮早提前退圈這件事了。


    涉及到陸宇琛,這件事情就棘手了。秦霜雪對著耀萊集團是有些了解,二十年前陸燁森還是一個鄉下旮旯胡同走出來的苦命孩子,來到京城舉目無親,後來因為一樁英雄救美的戲碼,成功俘獲了京城耀萊集團千金的芳心。


    結婚生子,陸千金的爸爸病亡之後,以唯一女婿的身份繼承了耀萊集團,短短兩年的時間,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左手財富,右手妻女走上了人生巔峰。


    隻是好景不長。


    陸燁森或許天生就該做個成功的商人,耀萊集團在他接手的那幾年發展迅速,以不可思議的進步在京城眾多企業中屹立多年不倒。成功男人的身後,總會有各式各樣女人的覬覦。


    陸氏千金在天真爛漫的時候就結婚了,結婚之後也是標準的賢妻良母,然後這種女人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弱了,最終白玫瑰敗給了紅玫瑰。陸家千金氣不過,直接住進了道觀。


    那一年她的女兒正好九歲,陸燁森就娶了紅玫瑰,次年,紅玫瑰就生下了陸宇琛。


    陸宇琛這個含著金湯匙生下來的少爺,在陸家那叫一個唿風喚雨啊。秦霜雪愁啊,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宋雨霏,怎麽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呢。


    不對,是我為什麽會這麽倒黴,撞上他的槍口,這下子,工程量大了。


    張堯說要傳喚簡鳴,簡鳴倒是也出現了,並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原因就是一句:好玩而已。


    好玩而已,好絕的理由啊。


    因為簡鳴還沒滿十八歲,再加上事態雖然嚴重但並沒有牽扯出實質性的傷害,且對方靠山穩健,張堯十分嚴厲的批評教育並警告他不可再犯就放他迴學校了。


    而黑鷹和黑猴子兩兄弟倒是沒有這麽輕鬆了,特別是黑猴子現在涉嫌綁架罪,勒索罪,究竟會怎麽判決,日後才能知曉。


    結果就是這麽粗暴,對於這件網絡暴力事件的處理就是這樣了。將近十點鍾,勞累一天的眾人早就疲憊不堪隻想早點迴家躺屍了。


    時間不算太晚,張堯這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竟然提出一個喪心病狂的提議:邀請秦霜雪吃燒烤,但是卻被蕭沐一口否決了,秦霜雪求之不得,張堯嘴巴沒個把門,總感覺哪一天要敗在他嘴裏。


    訕訕然的說了下次再約,轉身進了警局,而周斌抱著已經熟睡的周助,蕭沐也主動開車送周斌迴家去了。


    再次來到周斌的住所,冷言冷麵的周斌竟然主動邀請兩個人上去坐坐,秦霜雪以為蕭沐會拒絕,結果倒是意外。三人一娃去了周斌住所。


    周斌將周助輕輕放在床上,又用熱水壺燒了熱水,搬出兩個小的塑膠凳子送到兩人身邊:“我這隻有這兩個凳子了,你們,將就一點。”


    真是千年奇觀,秦霜雪竟然在周斌那種泰山崩與眼前而不改色的臉上竟然窺探出一絲不好意思來。


    蕭沐看了那個矮凳子一眼,坐下來,順手將另加一個撥給秦霜雪:“坐。”


    周斌又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一個透明的玻璃杯,他洗了好幾遍,但玻璃本質已經微微泛黃了,看著並不太幹淨。他滿上熱水,白霧嫋嫋,直往他的臉上撲,走啊他臉上氣化出一層薄薄的水珠。當然更有可能是熱的。他又反身打開了那個老舊的電風扇,咿咿呀呀的風葉像是一個年邁的戲者,風微乎其微,但聊勝過無。


    做完這一切,周斌才坐在床邊上,看著周助,目光幽深:“周助今天六歲了,我們在這裏住了六年了。”


    這是要講故事的節奏啊,秦霜雪立馬挨著蕭沐身邊坐下。絕對不是為了討好蕭沐,而是因為他那塊位置涼快,有風。


    “你上一次不是問我為什麽不願意出麵澄清嗎?其實,是有原因的。”


    周斌是a城一個小鄉鎮的人,十八歲那年進的軍隊,在二十五歲那年退伍了。七年的軍隊生活,他從一個後勤部喂豬種菜的,一步一步考上射擊營,成為部隊最頂尖的射手,是大家口中最有前途的,最有希望升級為下一任教官的人選。


    可這美好的一切就毀在他迴鄉探親的那個夏天。兒子出息了,做父母親自然高興,可周斌眼瞧二十五歲了,別人家兒女這個歲數都兒孫繞膝了,父母哪裏不羨慕。當兵是每個男人的義務,也是每個男人的榮耀,父母不反對,可這並不耽擱結婚生子啊。


    趁著迴鄉探親這好時機,父母拖鄰居幫忙張羅認識一個姑娘。姑娘是個初中老師,在縣城工作,於是就日日催促周斌,一日他就上了縣城去找那個姑娘。


    姑娘他沒看見,倒是先看見了一起交通事故,周斌聽見小女孩奶聲奶氣而又尖銳的哭聲,想也沒想就跑過去了。


    一個年邁的奶奶被撞到在地,雙腿手肘上全是鮮血,小女孩滾落在不遠處,正嗷嗷大哭。奶奶眼淚也跟著不停的流,想要過去抱住孫女可雙腿完全不能動彈了:“暖暖,別哭,別哭……”奶奶隻能雙手撐地往前麵爬。


    路邊行人不少,有的忙著指指點點,有點忙著看好戲,就是沒人敢靠近。而那個肇事者從未露麵,車子一拐,似乎就要轉方向逃逸了。


    周斌小跑衝過去,趁著小車還沒提速之際,像一隻靈活輕快的海鷗一樣上了車:“下車。”


    玻璃窗內露出一張非常稚嫩的男孩的臉,齜牙溜嘴一邊瘋狂的鳴笛,一邊罵人:“你他們有病嗎?找死別賴上我。”


    周斌一腳就蹬壞了玻璃,又拿出手機:“你不好出來,我現在就報警。”


    這是一個人民英雄路見不平,拔腳相助充滿正能量的故事,可行好事未必有好過,就像當初,秦霜雪隻不過是想安慰一下周助而已。


    果不其然,結果一點都不美好。


    “後來我還是報警了,那個男孩子的父母趕來了,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剛拿到駕照不到一個月,犯了車癮偷偷開著爸爸的車上了路,第一次開車就出了事。父母真心誠意的倒歉,也願意承擔賠償一切。”


    周斌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了,哪怕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多年了,他還是沒放心:“誰都不知道那輛車會突然出現,小男孩和另外那個肇事者當場撞死了,而我也被撞斷了一條腿。萬幸,其他人都隻是皮外傷。”


    周斌的聲音已然哽咽了:“我現在依舊還記得男孩子父母雙手是血的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你這個殺人兇手,你殺了人,你殺了我兒子,我要你給我兒子償命。”


    秦霜雪:“這簡直是欲加之罪。”還有沒有天理了。


    周斌扯動嘴角:“然後我坐了五年的牢。”


    秦霜雪……周斌的事業算是到頭了。


    蕭沐眼神閃了閃,顯然心情也不太好。


    周斌垂下了眼簾,想要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其實他沒有勇氣在陽光下翻撿自己的舊傷口,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他父母的鬱鬱而終就是壓在他心中的兩座大山。他也嚐試過找工作重新生活,可無一例外,最後都會被各種各樣的理由辭退。


    活著的時候,他沒時間陪著父母,他不想父母死後還孤零零的,他舍不得離開家鄉,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十幾年。直到後來在垃圾桶撿到了奄奄一息的周助。


    是個小男孩,瘦巴巴的,眼睛都睜不開,但是隻要你給他喂點米水,他小嘴叭叭叭的像是吃著天下最美味的東西。生命啊,多神奇啊。那個時候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他要養活這個小生命。他將家裏稍微能值錢的東西全部都變賣了,帶著周助幾番輾轉後定居京城。


    “周助就是我的原因,我想讓他好好的生活,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追究下去了!”


    不要追究,這話是對秦霜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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