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無論是哪一種喜,落到人身上大概都是樂極流涕的興事,隻是當此事當真落在她身上,楚澤朔兮隻覺心頭一股說不清的怪異之感。


    夜靜如水,勾月懸在遠山懷中,紅燭淚將滴未滴時,軟鮫雙垂珠簾帳裏,相對而坐的一對新人卻顯得格外尷尬。


    楚澤朔兮不著痕跡地動了動自己已經坐得僵硬的肩膀,成親之禮結成後,她便被帶來了這新房裏,隨即,祁煬也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她們方進來時,紅燭還隻燃了寸許,而如今……楚澤朔兮輕瞥了眼那已經燃了過半的蠟燈,苦笑不已。


    她維持著方進來時的這個姿勢已經許久了,肩膀又酸又麻,偏祁煬無事人一般一直站在旁邊盯著她看,她不動,她自然不會動,兩人僵持在這邊,在新婚的人來說,有這樣的局麵,實屬……可笑。


    “楚澤姑娘。”


    正當楚澤朔兮思慮時,祁煬說話了,她驚訝的抬頭,便見那抱臂倚在石桌旁的人輕笑著對她道,“楚澤姑娘不必緊張,祁煬非洪水猛獸,不會將姑娘如何的。”


    楚澤朔兮皺眉,迴道,“並不是這個緣故。”


    “那是哪個緣故?”祁煬笑著問道。


    漫不經心地走向她,“姑娘可否講個究竟?”


    緣故,緣故,這世上有因有果無因無果的事多了去了,她一個凡人又哪裏講得清?便就是她明明是紅妝卻要與女子結親的這一點已經說不清了,餘下諸如此類之事,讓她又怎能一時之間說個清明?


    想著,她搖了搖頭,有些茫然,“我說不出什麽緣故。”


    “這樣啊,”祁煬淡淡點頭,低頭思索了會兒後,朝她展顏一笑,“說不清就說不清吧,的確這世上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去了。”


    楚澤朔兮聞言,抬頭看了看她,燭光下的流璜王似乎因為那昏黃的光暈也柔軟不少,即便戴著金色麵罩,一開始留給她的冷硬感也少了許多。


    “好了,今夜便不要想多餘的事了。”


    說話間,祁煬已經走近了她,在她不解的微仰首注意她時,曲身貼近她坐下來,兩人的距離近了的同時,因為她的動作,原本安分坐著的人也變得手足無措慌亂了幾分。


    看清她的緊張,祁煬貼在金絲麵罩下的嘴角微微掀起,淡笑道,“楚澤姑娘莫慌,祁煬並無非禮之想。”


    楚澤朔兮聽了,心頭雖稍稍安穩,坐得僵直的脊背還是透露出幾分不安。


    見狀,祁煬搖頭輕笑,側著身子抓過她的手,在她因為這個舉動渾身更是僵硬時,拿著她的手放在自己係著金麵罩的冰蠶絲係繩上,“流璜祖規,但凡王成親後便無須戴著這個,新婚夜時須由王的伴侶親手將這個拿下,既然我們結了親,這個規矩,也算是適用了,你把它摘下吧。”


    眨了眨眼,楚澤朔兮關注的點卻不在手中柔軟的係繩上,“既然有這個規矩,是說若是流璜王是個男人,也要戴著這個東西,婚夜由王妃親自取下嗎?”


    對這個問題有些哭笑不得,祁煬還是點點頭,“是,流璜王大婚前都得戴著這個,嗯……流璜王位繼承與中原也大不相同,男女都有王位繼承的資格,且長終幼及,孤因為是長女才會繼承王位,其實孤還有兩個弟弟,孤若是歿了……”


    餘下的話她不說楚澤朔兮也明了,點點頭算作應答,手指勾了勾那細繩,正要如祁煬所言將那麵罩取下時,她的手卻突然被人按住了。


    楚澤朔兮:“嗯?”


    “慢著……慢著,你先別取下來。”皺了皺眉,祁煬左手按著她的手不動,右手指了指自己被麵罩覆蓋了半邊的臉,“孤這個模樣,你能認出孤麽?”


    “當然。”楚澤朔兮不明所以的看她,“王的特征如此明顯,朔兮當然認得。”


    “不是。”眉皺得更深,祁煬臉色變幻,不知該如何與她形容她想表達話語的意思,最終還是一橫心,道,“不是……孤是說……若孤換了身份,換了名字,甚至是這個世間也變換了,僅憑著孤這被麵罩覆蓋的半邊臉,你能認得出孤麽?”


    流璜王緊盯著她的棕茶色眼眸裏有些急切,有些掙紮,似乎還隱約有些……期待?


    楚澤朔兮不知該如何解讀突然變得莫名其妙的流璜王的情緒,隻認真想了想流璜王說出的條件,半晌,遲疑的搖了搖頭,“恐怕不能。”


    “也是,畢竟這隻是個遊戲。”


    聽見她這樣迴答,流璜王摹地便精神失落下來,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後,歎息著閉上眼,冷道,“罷了,孤沒有什麽疑惑了,你摘吧。”


    她突如其來的冷淡態度讓楚澤朔兮更覺奇怪,卻不能違逆她的話,乖乖的以小指輕挑起那細若銀絲的係繩,手指一個屈伸,那覆在流璜王麵上十幾年的金絲麵罩便晃蕩蕩滾落在地下的羊氈上。


    流璜王的麵容便完全映照在燈火下。


    楚澤朔兮心中一悸,反射性的偏過了頭。


    倒不是流璜王長相見不得人的緣故,事實上,流璜王比她平生見過的女子美幾倍有餘,五官完美的挑不出一絲錯處,但偏就是這樣,才讓楚澤朔兮看著覺著心慌。


    冥冥中,她覺得流璜王的這張臉,她似乎在哪裏見過,百思之下不得答案後,又恍惚之中想到,以流璜王這樣的樣貌,若是被遠在長安的帝王看見,如何了得?


    長安城中上清苑,可是個紅顏塚啊。


    也是這樣摘了覆著的麵罩,情境卻大不相同。


    盯著那個忽然便一臉抗拒轉過身去的人,低低一歎,祁煬起身,拿起一支已快要燃盡的燭火,持著它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天色不早了,楚澤姑娘還是快些歇息吧。”


    話落,門板輕響,楚澤朔兮再迴首時,已經不見了流璜王玄色的衣袍。


    屋內忽然變得寂暗許多,楚澤朔兮橫躺在床上,雙手置在頭頂下枕著,看著懸在褚青紗帳邊的流蘇,想著自己遠在千裏外的親人和身邊相繼離世的朋友,思慮萬千。


    “也不知按照陛下的性子,若我真的依言完成了任務,是獎還是懲。”


    苦笑著自言自語,楚澤朔兮自懷中掏出一張細絹寫就的帛書,比絲綢還要柔滑的絹子從懷中流出時帶出來一樣物事,甫一出來,其柔和的光芒便照明了整個青紗帳。


    那是初見時祁煬送她的夜明珠。


    一股罪惡的愧疚感摹地籠上心頭。


    拿起帛書,看著上麵熟悉的璽印與字跡,那一股罪惡感與愧疚感更是嚴重。


    一天前,千裏加急的帝王手諭被長安衛暗中送到了她的手中,殺伐果斷的帝王聽聞她與流璜王的婚事果真震怒不已,整篇帛書上除了斥責她的話,便是親授她刺殺流璜王的計策。


    又翻了一遍那帛書,楚澤朔兮對於帝王的計謀佩服得五體投地,裏應外合趁其不備,帛書的末尾,帝王還提及了她寄居在長安母親與祖母的情況,明著讓她莫要憂心親人近況,暗地裏分明是將她們當作要挾她的籌碼,讓她不得不就範。


    帝王心術,果真不是她們這些人可以企及領悟的。


    許是等得不耐煩,帝王隻給了她十天來完成他的命令,看一看上頭的期限,楚澤朔兮除了苦笑就隻剩下苦笑。


    她現在隻盼著,等她的屍體送到長安城時,不要發臭便可。


    亦或是,她也葬身在這異國土地上?


    夜深了,流璜王的王夫卻久久未能入眠。


    但不能安然入睡的又何止她一個?


    關上作為新房的宮殿門後,曦和便將拿著的燭火隨手丟在了廊下,自己輕輕一躍,跳到宮殿琉璃瓦上,坐躺在上麵正欲觀賞月光時,言官不識趣的聲音便透過遊戲麵板傳了過來。


    【殿下,您方才問的話,是屬於禁語,換言之,您是不能在遊戲裏麵問您的攻略對象有關於之前世界的事,甚至於直接質問她認不認得您的。】


    被人直接提及方才的舉動,太陽神殿下很是不悅,原本她自己對於方才的主動行為就已經很唾棄了,如今還要被一個小神官指責,她堂堂一個太陽神,做事還需要一個小神教導嗎?


    “有什麽關係,反正她不是不認得孤麽,孤隨便問一句又能如何?”


    【殿下,不是這個理……】


    言官急得快要冒煙,當初帝俊殿下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讓太陽神殿下問及遊戲攻略對象的具體情況,像是這樣企圖喚起攻略對象記憶的事更是不被允許的。


    “小神,少囉嗦。”


    不耐煩的斥了一句,阻下言官欲說出口的話,曦和閉目冷道,“這天下的理,都是強者說出來束縛弱者的借口,這蒼生六界,除了父君說的理,孤絕不相信任何其他的借口!”


    被太陽神殿下的忽然爆發的神威震住,言官頓時有些驚懼,【可是殿下……】


    “沒有可是。”


    複睜開眼,屬於太陽神的金色眼眸裏放出堅毅的光,打開神識警告她,“你隻需做好本分便是,餘下的,最好少插嘴。”


    見狀,言官心裏一抖,諾諾應道,“是。”


    今夜的月光很是清柔,仰臥在流璜宮殿房頂上的太陽神殿下看著似乎就懸在手邊的月,金色眼眸中的冷意始終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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