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山之南,珩山之北,有國流璜,多產金玉,也多奇花異草,其人相貌綺麗,異於中土,武帝心向往而欲取之。


    ——《地方誌談》


    塞外官道上,日頭曬得寥寥無幾的樹木葉子耷拉下來,日光拉長了樹影,卻遮不住滾燙滾燙的地麵,熱氣浮起來擰成一股浪花,溫度好似能將人融化一般。


    這樣惡劣的情況下,滿是黃沙砂石的路上,迎麵卻走過來一隊人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包著白布頭巾,臉曬得通紅通紅的,身上背著包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他們身後,十幾個身著華貴繪花絲綢的男子騎著馬,戒備的望著四周。馬後麵跟著一隊騾子和驢,架著籠車,細細看看,那些籠車裏頭竟然裝著許多諸如長鬃獅子白額吊睛虎之類的猛獸,此時被毒辣辣的日頭曬著,都焉焉地趴在籠子裏,一動不動。


    這時候正是春末夏初,連長安城裏頭的樹都抽芽展翠了,這關外道路上除了光禿禿的幾棵樹直挺挺地站著接受日頭的洗禮,餘下的都是烙腳的黃沙石頭,關外風大,時不時一陣刮過來,迷了人眼弄髒人衣服不說,還容易被那些風帶起來的石頭傷及性命。


    此時,剛巧一陣風吹過,騎在馬上那十幾個男子的領頭,一個穿了素白箭袖,勒了金絲腰帶,戴著鼠灰色兜帽遮住容貌的少年男子見狀,忙轉頭對著身後的人道,“又有風沙過來了,快護好籠子裏頭的東西,找個地方,我們避一避!”


    不等身後人答應,又打馬急急上前,對頂頭那群還在趕路的男女老少道,“別走了,風沙來了,先停下,找個地方避避!”


    聞言,那正埋頭趕路的男女俱都慌了神,漢國天子腳下生長的沒見識過風浪的小民,總聽得人說關道上的風沙要人命,不管傳言真假總也信也為真。如今聽得這少年如此說,更是六神無主,為的是這千裏的關道上,俱是粒粒黃沙,連稍粗壯些的樹木都是稀罕物,又如何能找到可以遮蔽風沙的好場所呢?找不到好場所,便不隻有死路一條麽?


    這般一想,不論是那些抱了孩子的婦人,還是稍微惜命的男子,都慌神的四處打著轉,好在其中一個穿了粗布衣裳拄了拐的老者還算明事理,聽說後直直地便拜伏在那少年騎著的馬下,高聲道,“還望小相公發發善心,引渡引渡小人們吧!”


    說著,他連著叩了好幾個響頭。餘下的人見狀,也紛紛效仿,不顧可以地上燙掉一層皮的人,都跪下來對那少年磕頭祈求。


    馬上的少年似乎很為難,勒著韁繩沉吟半晌,待要說話時,身後一個護衛打扮的人立時打馬上前與他低語道,“大人,這群人看打扮似乎是我漢國的子民,要逃去流璜的。”


    “既是漢國子民,又為何要往流璜逃?”


    “這……聽說是陛下為了修建碧液池,將賦稅又加了兩分,可今天開春又發了蝗災,前個月陰山那邊軍事又告了急,說是軍隊裏頭人手又不夠了……”


    聞言,少年神色一黯,藏在兜帽下的眼裏也失了光澤,抬手打斷他的話,淡道,“我清楚了,莊錦,你帶著這些人過去避避,把咱們帶的防風沙的粗布拿出來,找棵樹,撐起來。”


    “是。”名喚莊錦的男子聞令,抱拳退下,走到那群逃荒人群裏,依言對著那群還在不斷磕頭的人說道,“我們相公仁心,讓你們跟著我們一起避避,現下,都跟著我快走,抱著孩子的,不要看差了路。”


    說著,他調轉馬頭在前方開著路,逃荒的人感激涕零的朝著那少年遙遙的又叩了個頭後,便趕緊跟了上去。


    那拄拐的老者本也要走,方轉過身,想到了什麽,又轉過了頭,對著那騎馬的少年道,“小相公你們是也要去流璜國麽?”


    少年聞說,微微一笑,“正是呢。隻是和老伯你們不同,我們可是去賺生活的呢。”


    “哦,聽說流璜國人是喜歡這些個大家夥。”遠遠的看見了那些裝了猛獸的籠子,老者了然的點點頭,捋著胡須忽然又道,“小相公,在流璜國可有什麽熟識的人?”


    “這是我們初次去往流璜,自然是沒有流璜舊識的。”


    “那可要辛苦許多呢,聽說流璜人最不喜中原人,小相公若是沒有什麽熟識在那裏,怕是還沒進得城,便可能被人攆出來了。”


    少年聞言,一陣驚訝,“哦?老伯既然這麽說,就是在流璜有熟識的人可以幫襯了?”


    “可不是。”說起來這個,老者一下子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我女兒有幸嫁給了一個流璜人,女婿聽說還在一個流璜大官手底下當職呢,長安那邊實在是過不下去了,鄉親們一合計,就由我這一把老骨頭帶著,大家都過來流璜生活。”


    一整個鄉的人都要逃往別國生活,究竟在漢國是怎麽樣情狀才會這樣背井離鄉?


    少年心裏歎息,麵上還是笑道,“聞聽流璜物產豐富人口卻少,想必老伯過去那邊,必然可安享晚年。”


    “唉,倒不求能安享了,能活下去,就是我這把老骨頭的幸事了。”擺了擺手,老者甩了甩拐杖,看那少年遲疑道,“小相公,若是不嫌棄,便由老朽帶小相公進去那流璜吧,等老朽到了流璜,找到我女兒女婿,看看能不能幫上小相公的忙。”


    “啊,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少年聞言,喜上眉梢,笑道,“楚澤朔兮先在這裏謝過老伯了!”


    老者搖搖頭,“哪裏,小相公幫了我們,我們也不能忘恩負義不是。”


    聽見他的話,楚澤朔兮搖首笑了笑,不置可否。


    毓秀自然給的災難來的快走的也快,避了半個時辰,再聽不見外頭被風吹得飛沙走石亂撞的聲響,楚澤朔兮看一看外頭清明的天色,對眾人道,“可以走了,這裏距流璜城不過百裏,腳程放快些,黃昏之前便可以趕到了。”


    說完,自己便拉了韁繩,跨上馬背,指揮自己帶過來的人道,“咱們跟在這群人後麵,這個老伯在流璜國認得人,咱們跟著他可以進去。”


    她說的話,自然沒人反對,眾人依舊是逃荒的人在前麵走著,後頭帶了一大籠子野獸的馬隊在後頭不緊不慢的跟著。隻是楚澤朔兮憐憫逃荒中的老者和孩子,命令騰出來一個駝幹糧的車子,讓那些人上了車。


    這樣緊趕慢趕的走著,終於在日頭完全沉下去,餘暉染紅了整個塞外關道的時刻,他們一行人到了流璜城的城門口。


    楚澤朔兮從未來過塞外,卻也曾經在長安城裏麵的樂坊裏見過幾個胡姬,聽過幾首在塞外流傳甚廣的曲調。


    不同於纖瘦婀娜的漢人歌姬口裏唱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大抵與長安城小兒朗朗上口的青青子衿,蒹葭蒼蒼,呦呦鹿鳴也不同,可能關外實在是太過荒涼,從關外道路上走過來的人心底都有一些悲愁,那些背井離鄉在長安賣笑的胡姬心裏也有吐不盡的愁思,所以她在長安城的胡人樂坊裏聽見的盡是些悲絕的胡笳音,壯闊悲涼,像極了現在被餘暉籠罩著的流璜城。


    遠近都是望不見盡頭的黃沙地,據著這麽一個孤零零的城池成為國家的流璜,就這樣佇立在這裏,天空被夕陽染紅了半邊,另一半還是湛藍的,飄著白雲,有不知名的孤鳥從那暈紅的餘暉邊飛過,嘎嘎的孤寂聲音聽得楚澤朔兮心裏緊緊的。


    她坐在馬背上,打量著這個被漢國帝王看成肥肉的城池外城。


    與長安城一般,被高高的青花城牆圍住了,麵對著她們的正中用玉石刻了牌匾,上頭筆走龍蛇的寫著什麽,透明得幾乎晶瑩的玉石被餘暉掩映,竟折射出了五顏六色的光芒,看得人頭暈目眩。


    這個城池像是被刻刀鬼斧神工雕刻的一般,一筆一畫,一絲不苟,棱角分明。


    楚澤朔兮心中正自感歎不已,她身後的莊錦卻突然趕了上來,疑惑道,“大人,這城上怎麽沒有守衛?”


    楚澤朔兮淡道,“這裏城牆高且厚,就是登城梯過來也不一定能攻得下,況且這裏遠近又無遮蔽物,若是有人帶了兵過來,城中人馬上就能察覺,看見城牆上麵那些垛口了嗎?隻要有敵人進犯,從上麵丟個火把下來,在這關外,立時就能燒死大片兵士。這樣易守難攻的城池,需要什麽守衛?”


    莊錦聽了,立時沉默了。


    他本以為流璜是孤城,很容易攻下的,如今看看,竟是他看走了眼。


    見狀,楚澤朔兮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好了,先別想那些,你去問問那老人家,看看他知不知道怎麽進城再說。”


    “是。”莊錦領命去了,不大一會兒,便過來複命道,“大人,他說他也不清楚。”


    “這倒也是。”楚澤朔兮聽了,沉吟不語,她原本也沒指望那老者能幫上多少忙的。


    “大人,那該怎麽辦?”莊錦問道。


    注視著那玉石鑄刻的牌匾,楚澤朔兮皺眉道,“別急,你先過去敲城門,到時,我自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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