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淩霄宮的上層簡直是日了狗。


    他們的確是想安靜看戲靜觀其變,反正到時候真的打起來了,到時候妖族皇天宗各打一巴掌敲打一下,還能讓兩方都欠下一個人情。


    然而想象跟現實卻差了不知道多麽遙遠的距離。


    原本淩霄宮是想著,既然在整個妖族領地戒嚴,都嚴格到把在裏邊呆得好好的也不幹什麽壞事的道修攆出來的地步了,這種時候皇天宗還能在裏邊攪風攪雨,並且將這件事情的真相暗地裏告訴他,怎麽的也算是有點手段的了。


    皇天宗的確是有手段,但是淩霄宮卻沒有想過這手段會這麽低級。


    ——不說妖族高層那些大妖了,連一個手段厲害一點潛伏在妖族中層之中的細作都沒有,居然就敢在這個戒嚴的時候攪風攪雨。


    淩霄宮的上層對於皇天宗的心情有點複雜,這不應該出自一個盤踞在頂層宗門之中數千年的大宗派的手筆。


    當然了微妙的複雜之後,對於皇天宗這種弱雞一樣的手段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聽說皇天宗失蹤三百年的少主最近迴來了,沒多久就變成了廢人,難不成皇天宗那個老不死的宗主因為這件事衝昏了頭腦智商都丟了?


    淩霄宮上層一邊猜測著一邊氣得肝疼。


    他們的確偶爾會動用一些不可說的手段來達成目的,但是這種手段在道門各個宗派之中非常正常,畢竟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誰也不比誰清高。


    手段比別人高超了,那麽最終得到的利益自然最多,地位隨著時間和事件的積累逐漸上漲,淩霄宮就是這麽成長上來的,而皇天宗作為十一宗之首,手底下也沒幹淨到哪兒去。


    隻是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卻絕對是不能這麽直白的宣揚出來的,畢竟他們在平民心目中的聲望也非常重要。


    道修仙師嘛,總該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為世事變遷所動,無欲無求慈悲和善的。


    但是皇天宗這一次捅的簍子有點兒大,他們沒有能力在妖族中控製輿論這件事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最終倒黴的不是皇天宗自己而是隔岸觀火與此事幾乎毫無關聯的淩霄宮,這事兒就大了。


    淩霄宮上層氣壞了。


    妖族指著他們鼻子說他們賣了之前那八個宗派給妖族尊者樹立威信,以此達成兩者之間的秘密交易,至於交易內容,大約就是兩族之間的和平之類的東西。


    屁話!


    淩霄宮上層簡直想掐死那個在妖族裏瞎叨逼的妖族。


    他們是受害者好嗎!?


    誰能知道被站在妖族尖峰上的那個人直接出現在宮主修煉洞府裏,並且明確表示出“你們這破爛護山大陣簡直就跟紙糊的一樣,辣雞”這種意思的時候,那種整個宗門都要炸毛的感覺。


    沒有人能知道!


    因為站在道門最前麵當靶子的存在是淩霄宮!


    再說了,妖族和道修之間和解,真正有利的才不是他們道修,而是妖族好嗎?


    淩霄宮因為之前那個和平約定的關係,已經損失了一整個關於妖族的產業鏈了,跟那些還能陰奉陽違的大宗門不同,淩霄宮作為表率,真的得把那些產業都給取締掉。


    不然還能怎麽辦,人家都能直接出現在防護禁製重重包裹的淩霄宮主洞府裏了,就算再難受再肉疼,他們還是得捏著鼻子忍下去。


    本來針對妖族的事情淩霄宮一方就憋足了火氣,這一次還被無緣無故的被豬隊友拉下了水,瞬間就爆炸了。


    淩霄宮主氣得砸了兩張上好的沉木桌子。


    不背!


    這鍋我們不背!


    皇天宗對於這種發展也是措手不及,在發覺自己當了一次豬隊友之後,再想要驅動妖仆重新將輿論掰迴來的時候,發覺那些送入妖族領地的妖仆們已經徹底失去了聯絡。


    皇天宗瞬間就懵逼了。


    不是說妖族那位尊者不是妖族嗎?那些大妖說妖族尊者……咳,方湯圓,是一條即將化龍的錦鯉是什麽意思?


    那可是龍啊,再怎麽瞎掰扯也不能往那樣的存在身上帶吧。


    畢竟龍這等生物立場非常微妙,說是妖也行,但在民間傳說和道修心目中,卻更多的是代表祥瑞之意,是頗受尊崇的。


    如果妖族尊者真的化龍了……畫麵太美,他們不敢看。


    “實際上……在離開妖宮之前,那妖族尊者攜道侶迴歸的時候,所乘坐的就是九條金龍拉的龍輦車。”那名去妖宮接弘文迴宗的長老在宗門大會上這樣說道。


    皇天宗的長老們感覺心更方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琢磨出什麽解決辦法,外邊就有道童朗聲說淩霄宮來人。


    皇天宗主微頓,看著道童將淩霄宮的來使迎進來,便想到了應該最了解情況的,如今在純陽城中打理宗門產業的兒子。


    若是能同淩霄宮聯手,那這件事情就真是再好解決不過的了。


    隻要弘文能夠證明妖族尊者的確並非妖族,而那位如今被爆出來是方湯圓道侶的純陽城主元清——化名方濁也並非第七荒之人,就算淩霄宮再生氣,事情也能迎刃而解。


    他就不信淩霄宮不想把方湯圓拉下馬。


    至於如何證明……


    總是有一些能夠讓人清楚明白的看到別人記憶的秘術的,為了奪取某些機緣和隱秘,這種手段在第七荒稍微大一點的宗門之內都有人會特意去修習。


    實際上,的確沒有任何一個宗門更想把如今的妖族尊者拉下馬了,淩霄宮本身也有的是手段,想要擾得妖族不得安寧問題也不大。


    但是如今那位尊者還安安穩穩的在寶座上呆著。


    原因自然就是對妖族那位尊者在自家宗門出入無比隨性像是逛自己家一樣的手段的恐懼了。


    淩霄宮上層的人沒有一個人反對同妖族定下和平約定的原因也在於此,他們可不想在修煉到緊要關頭的時候,被那位妖尊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弄死了。


    所以在之前定下約定的時候,整個淩霄宮上層都沉默不語,安靜如雞。


    也正因為此,麵對純陽城的存在,淩霄宮才會這樣重視——他們太需要一個有著強大陣法的傳承了。


    然而事實依舊是殘酷的,淩霄宮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好不容易確定純陽城主不是那個妖尊的勢力,二者之間大概隻是個交易關係之後,人家告訴他們,他們是道侶。


    而且這對道侶,兩個沒有一個好搞定的。


    所以所有知道一些內情的淩霄宮門人,最近心情都不咋地,跑來皇天宗的這位使者就是其中之一。


    他安靜的聽完了皇天宗主關於拉妖尊下馬的建議,臉上露出了十分動容的神情,然後拒絕了這位宗主。


    當然了,他說得振振有詞,先是義正言辭的抨擊了一番皇天宗身為當初一同定下了和平約定的道門竟然違背約定,私底下捕殺妖族的行為。


    然後又委婉的表達了一下淩霄宮夾在中間的為難,並且略提了一番最近妖族的情況。


    最終感激了一下皇天宗上下對於淩霄宮的關心,並且反複申明了淩霄宮並沒有想要跟妖族重新撕起來的打算。


    人家都說得這麽清楚了,皇天宗主被噎了一肚子話,半晌沒說出下一句話來。


    淩霄宮來使笑容溫和,麵對著眼前的罪魁禍首,想到宗門裏最近的低氣壓,火氣就噌噌的往外冒。


    本來就是淩霄宮損失己身利益維護了表麵上的平和了,還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往他們頭上扣屎盆子。


    雖然說不知者不罪吧,但是這件事情,淩霄宮上層商量了一番之後,決定借由皇天宗這件事,清楚的告知其他蠢蠢欲動的道門,他們淩霄宮是真心沒有跟妖族繼續撕的意思,大家都收斂著點。


    順便也安撫一下被道門攪亂了正常次序的妖族。


    當然了,妖族那邊淩霄宮也是派遣了使者前去的,並且為了表示誠意,他們派去的是宗主之下的一把手,大長老。


    可惜那位大長老在妖族的待遇可就不如皇天宗的那位使者了。


    吃了被煽動的虧並且還對自家尊上產生了懷疑的妖族們滿心愧疚,對於道門的一丁點動靜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淩霄宮大長老在這麽緊張的時刻來訪,自然是沒看到什麽好臉色。


    就連上一代掌控妖宮的赤鷲,都板著臉,看向淩霄宮大長老的時候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的猙獰表情。


    大長老還沒來得及開口,赤鷲一句話就把他堵了迴來。


    赤鷲問他:“我們尊上呢!?他隨道侶去了你們道門領地的純陽城之後就失去消息了!”


    淩霄宮大長老還沒反應過來,懷裏的傳音石就發出了滾燙的溫度。


    傳來消息的是前往皇天宗的那位使者,“皇天宗主說,他那個根基破損命不久矣的兒子,在純陽城中失蹤了,不過命燈還亮著。”


    淩霄宮大長老抬頭看向眯著眼殺氣騰騰的怒視著他的火紅色大妖,一臉懵逼。


    這種時候還有皇天宗一群豬隊友拖後腿,這特麽怎麽整?


    元霄其實是告訴過赤鷲他最近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準備在外麵好好玩一圈這件事的,並且也抓了幾個妖獸施了秘術送了一打琴手製作的傳訊符打包寄給了赤鷲。


    赤鷲也收到了,隻是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能夠狠狠敲道門一筆的機會,赤鷲一點兒都不想放過。


    所以他裝得還挺像那麽一迴事兒。


    赤鷲冷冷的看著淩霄宮大長老,半晌,又冷哼了一聲,聲音是同他渾身燃燒起來的熾烈火焰截然不同的冰冷,“我族近日有三名渡劫期的前輩被人殺死奪去了妖丹,貴宗想必也知道了。”


    他說著,看著背後冒出了一茬又一茬白毛汗的淩霄宮大長老,一甩袖幹脆利落的坐在了正殿屬於妖尊的位置上,一點兒都不在意在道修麵前這樣做會被誤解成什麽樣,幹脆利落的直白道:“逝者已矣,我們來談談賠償的問題吧。”


    ……


    完全不知道赤鷲在利用自己敲道門竹杠的元霄,此刻正帶著自家小師弟,蹲在一大片竹林外頭,眼巴巴的看著陰沉的天色。


    他還是沒有換迴那一身藏青色的道袍,隻是一身漆黑的勁裝,抖了抖手裏的書,歎了口氣,“聽說前天才剛顯出了日頭。”


    這片竹林是一個秘境的入口,距離純陽城也就一天的路程。


    按照獨陽道尊留下的記錄,應該是初春的陽光照在沾著雨露剛冒頭的白色竹筍上的時候,秘境的入口就會出現。


    依舊沒有寫明白是什麽境界才能踏入其中。


    但這件事情可以先按下不提,因為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好像錯過了進入的最佳時期。


    第七荒如今的確是還帶著料峭寒意的初春沒錯,但是這一片地方的春日總是陰雨綿綿,極少會有現出陽光的時候。


    而且……師兄弟兩個看著滿竹林已經長出了小臂高的竹筍,齊齊的歎了口氣。


    “不知道土裏還有沒有埋著其他的小筍。”元清咂咂嘴,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覺得橫豎都進不去秘境了,還不如挖點筍迴頭去附近鎮上交給客棧做點吃的。


    這樣想著,元清跟元霄說了一聲,一路溜達著進入竹林,撩起袖子就開始挖筍。


    “為什麽不用法訣。”元霄跟在小師弟背後,看著他蹲在地上挖坑拔筍,靠著一旁抱團的竹子,打了個嗬欠。


    “雖然法訣也能挖,但是我覺得還是自己動手比較有樂趣。”元清將挖出來的筍放到一邊,“我挖筍可是一邊好手!”


    元霄挑了挑眉,“哦?”


    “因為我……”元清的話頭戛然而止,扭頭瞥了一眼師兄,默默的將話憋了迴去。


    當年他還不會駕馭法訣的時候,總是跑去坐忘峰的雪竹林裏刨雪三尺找雪筍給溫澤做吃的。


    這件事情師兄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他肯定要倒黴。


    元清哼哼唧唧兩聲,幹脆的轉移了話題。


    師兄弟兩個挖著竹筍聊著天,一時不慎就挖到了天色漸暗的時候。


    元霄靠著挺拔的竹子,看著遠處元清左看看右探探的模樣,眼中帶著繾倦溫柔的波光。


    元清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原本厚實的雲層漸漸的漸漸的消失了,露出背後有些暗沉的天幕。


    已經是傍晚了。


    元清看了看一邊冒出了個尖尖兒的小筍,停下了手,拿了三張符篆將挖出來的嫩筍都洗幹淨了,特別有成就感的抱了個滿懷,開開心心的扭頭往自家師兄身邊走去。


    “師兄你看!”元霄遠遠地就聽見元清這麽喊,獻寶似的將懷裏白白嫩嫩的一大堆筍晃了晃。


    元霄輕輕挑了挑唇。


    雲層之後驟然綻放出一線柔和的夕陽,那束光輕柔的落在元清剛剛放過了的白玉一般的小筍尖兒上。


    那筍尖兒上布滿了元清剛剛清洗嫩筍時濺上的水珠。


    元清腳步微頓,隻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牽住了他的步子,迴頭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發現。


    隻有筍尖上即將垂落的水珠,在柔和的夕陽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他疑惑的將頭轉迴來,腳步一邁,周圍的景色倏然一變。


    這是一片綠洲,綠洲之外是茫茫的荒漠,夕陽給這片天地披上了一層厚重的色彩,風中帶著細小的砂,綠洲外圍的樹木上蓋著一層厚厚的沙土。


    透過層層疊疊的沙丘,有一道白色的光柱直衝雲霄,像是連接著天於地。


    元清扭頭看了看除了前來飲水的野駱駝和沙漠生物之外空無一人的綠洲,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他抱著一大堆白嫩嫩的還滴著水的小竹筍站在夕陽之下的綠洲中,一臉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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